Asaja置頂很重要

*這是HE！！！

*文長2w3，請自行斟酌閱讀時間

*日文出沒：リサ（莉莎）、あこ（亞子）、モカ（摩卡）、さん（桑）、にゃーんちゃん（友希那對貓的稱呼）

*雖然沒有註明視角轉換但應該非常明顯

*其實沒什麼戀愛戲份...的樣子...

01

　　差不多在我們抵達了CiRCLE的時候，開始下起了午後雷陣雨，但我們在良好的隔音環境下進行練習，一切都跟平常一樣沒什麼大礙。

　　直到中間休息時間，リサ跑去看了她的手機為止。

　　「欸……」

　　「今井さん，怎麼了嗎？」

　　對リサ奇怪的舉動先發出疑問的是紗夜，雖然我也有點好奇，但我覺得那種模樣是就算不問，リサ也會自己說出來的，所以才沒有開口。

　　只是リサ的回答，讓我不得不豎起耳朵，嘴巴也自然而然地就反應了。

　　「蘭……」

　　「美竹さん？」

　　再怎麼說那個發音既然沒接下去就不會是Ranking之類的單字，不過我還是在說出口後兩秒有點後悔，如果真的不是在說美竹蘭，又要被リサ笑話了。

　　「嗯，蘭……大家，等我一下，可以讓我回一下訊息嗎？」

　　リサ回答的時候沒有看向我，眼看休息時間要過了，她卻特地向大家要求多一點時間。

　　「既然是那個美竹さん，那就是急事吧？我沒關係。」

　　第一個回答的仍然是紗夜，其他人也隨之點頭，我也沒什麼意見。

　　只是她真的是在跟美竹さん傳訊息嗎？我很好奇，究竟是什麼樣的內容會讓リサ一下錯愕一下又這麼反常地耽誤練習，而且美竹さん跟リサ？

　　……リサ難道成為了美竹さん尋求幫助的對象了？那個美竹さん，找リサ尋求幫助？怎麼樣的幫助？

　　所以我好奇地靠了過去，結果看到螢幕視窗上顯示的是青葉さん的名字，就在我正要看她們的聊天內容時，リサ的手機忽然就這麼掉到了地上。

　　「……リサ？」

　　「今井さん？」

　　手機掉到地上後，リサ沒有立刻撿起來，而是一手摀住了臉，只留下了兩顆眼睛。

　　兩顆已經泛淚而且會讓人不知所措的眼睛。

　　「友、友希那……！」

　　接著リサ的另一隻手非常用力地抓住了我的肩膀，她看起來就像是快要崩潰了一樣，使得燐子跟あこ也有點驚慌地靠了過來。

　　「今井さん，到底……？」

　　紗夜追問的時候，リサ已經低下頭，我看見了好幾滴淚水流過她的手指並滑落到地上。

　　……リサ居然會這樣哭泣，太反常了。

　　也因為リサ的行為，讓我一瞬間忘記在她說要耽誤時間的時候，上一句話說的是什麼。

　　──美竹さん。

　　但是剛剛跟她傳訊息的是青葉さん。

　　「リサ，美竹さん，怎麼了嗎？」

　　我這才跟著追問，但是リサ的手卻從我的肩上滑落，最後只是蹲在地上，好像要努力止住眼淚，所以我乾脆也蹲下去把她的手機撿了起來。

　　跟リサ畢竟是青梅竹馬，這種時候碰她的手機肯定不會譴責我，於是我打開了她的手機畫面，仍停留在剛剛跟青葉さん對話的視窗裡。

　　我稍微滑上去從「蘭」這個字出現的句子開始往下看。

　　「哈……！」

　　對話的內容讓我倒抽了一口氣，這個反應讓紗夜終究也靠了過來一同查看手機，我下意識把手機交給了她，接著有點無力地扶著一旁的桌子。

　　美竹さん──

　　腦裡呼喚著她的名字，我又跟著リサ一起蹲了下來，反射性地就抱住了リサ顫抖的身子，或許也是因為我想要這麼被安慰。

　　雖然我還不至於到這種哭泣的地步，心情確實一點也不好受，總覺得跟著外面的雷陣雨一樣，整個空間也沉悶了起來。

　　真不愧是時時刻刻為他人著想的リサ，只是美竹さん被リサ這麼在意，我心裡不禁有種怪異的心情。

　　練習室裡接著又斷斷續續聽見了紗夜、燐子和あこ的驚愕聲，今天的Roselia可能無法繼續練習了。

　　我也沒有心情了，要是換做平常，我大概會說那種事只能交給醫生，我們就算去了也幫不上任何忙，但是現在，我只想去醫院親眼看見她。

02

　　青葉さん傳給リサ的訊息是美竹さん出車禍了，正在手術室急救中。

　　很遺憾的，今天不是愚人節，就算是愚人節，這種玩笑也不該開。

　　我們Roselia全員冒著傾盆大雨來到了美竹さん被送往的醫院，好消息是，當我們抵達的時候，美竹さん的手術已經結束並且被送進了病房裡，所以我們在外面見到了Afterglow的其他成員，她們一個一個哭得比リサ還慘。

　　「リサさん……友希那さん……Roselia的大家怎麼都過來啦──」

　　首先對我們開口的是青葉さん，她故作強顏歡笑的模樣迎接我們，這讓人看了很痛苦。

　　「情況怎麼樣？」

　　我不能失去冷靜，這樣只會讓情況更糟，所以就由我來直接問出最關鍵的一句話。

　　雖然不知道在病房裡的美竹さん是醒著的還是昏迷的，但是美竹さん如果知道大家為了她哭成這副模樣，肯定會自責的，身為讓她驕傲的對手，我待會就更該用一張好表情面對她。

　　「蘭……聽說沒事了，但是……不知道什麼時候會醒來。」

　　「這樣……」

　　回答我的是あこ的姊姊，看來也還有冷靜的人在，聽見沒事的時候我鬆了一口氣，但是她是說美竹さん現在昏迷中嗎？

　　常常聽見出車禍後手術成功但是昏迷幾天的事蹟，所以美竹さん應該只是在復原階段吧？況且手術才剛結束不久，如果能夠立刻恢復意識就是奇蹟了。

　　不過明明美竹さん沒事了，大家還是一副陰沉的表情，我也說不出什麼安慰的話，就連リサ都沉默了，為什麼？

　　只能當作是因為還有比美竹さん沒事了還要更讓人鬱悶的問題，但現在絕對──不會是Afterglow的問題。

　　我能想到的只有一件事。

　　「美竹さん……為什麼出車禍了？」

　　Afterglow四人聽見我的問題，有那麼一瞬間都瞪大了眼睛，接著擺出了難以啟齒的模樣，看來這四個人都知道原因。

　　或許我不會讀空氣，但那都不重要，我只想知道為什麼這些人在美竹さん的手術成功後還如此消沉。

　　「為什麼？」

　　「友、友希那……」

　　在我第二次追問的時候，リサ想阻止我，不過這讓我忽然有點不高興，彷彿リサ也知道原因一樣，明明我剛剛看了她跟青葉さん的聊天訊息，根本沒有提到出車禍的原因。

　　「蘭……在紅燈的時候自己衝了出去……」

　　「才……不是……」

　　「……」

　　本來以為不會有人回答我，但是宇田川さん還是回答了我，緊接著是青葉さん一點都沒說服力的否定，但是這個答案確實夠讓人錯愕了。

　　所以，她們沉悶的原因，就是因為這場車禍──單純只是美竹さん自己造成的？

　　不可能。

　　她們都比我還了解美竹さん，她們不該這麼認為。

　　然而她們都是當事人，或許我也不該擅自下定論，但是美竹さん……不可能，唯獨她不在乎身邊這些重要的人的心情還去傷害自己這點，我是不會認同的。

　　『所以妳們一個一個，都別在美竹さん的病房前，擺出這種表情──！』

　　即使想這麼喊出來也喊不出來，這個氛圍是我造成的，然而就在我覺得氣氛難受到一個極點的時候，病房裡有人開門走了出來。

　　從長相和給人的感覺來看大概是美竹さん的父親。

　　「妳們，嚇壞了吧？可以進去看蘭了喔。」

　　美竹さん的父親表現出非常沉穩的態度，雖然覺得跟美竹さん差了很多，卻還是給人一種就是美竹さん父親的感覺。

　　他肯定也從她們的口中得知了事發原因，但仍然擺出了這副態度，他絕對不是因為身為美竹さん的父親而不願意相信自己的女兒犯錯，而是相信美竹さん不是沒有原因就在紅燈的時候衝出去的。

　　總之得到了她父親的允諾後，我們紛紛進入了美竹さん的病房裡，沒有一個人吵鬧，也沒有人衝動地跑到病床前。

　　美竹さん的頭部被繃帶遮住了一部份，但連她的紅色挑染都被藏起來，彷彿整個人都不是她了一樣，她的臉上還有氧氣罩，沒有被衣服遮住的手臂上也有細細小小的擦傷，看著就覺得心臟好像被人抓住了一樣難以呼吸。

　　好想給她一個擁抱。

　　跟她說──沒事吧？沒事了……

　　我相信她肯定有什麼理由所以闖了紅燈，所以不禁為此感到痛苦。

　　也是真的看到了出車禍的她以後，心裡才湧出了那股可以和剛才的リサ比擬的情緒。

　　為什麼，美竹さん……

　　啊啊，多久未曾哭泣過了，眼眶好痛，鼻子也很難受，作為主唱的我最不該做的事就是讓喉嚨有任何問題，現在卻有堵塞的感覺，又乾又痛，都是因為美竹さん。

　　是美竹さん的話，肯定會在大家這樣鬱悶的氛圍下醒來，然後說一句「妳們都在幹嘛啊？」對吧？

　　只是看見了她身上的傷口，又不禁覺得她還是等到傷口都不痛了之後再醒過來也好，活生生遭受兩次痛楚，那該有多難受。

　　但是這一切本來都不該發生的。

　　我打從心底祈禱她的平安。

03

　　在醫院繼續待著實在是太過影響情緒，也打擾到美竹さん的休息，我們Roselia的人沒多久後就離開了醫院。

　　Afterglow的成員看起來非常捨不得丟下美竹さん一個人，所以あこ跟著宇田川さん一起留了下來。

　　而我和リサ、紗夜以及燐子一起回家。

　　離開醫院後，依然下著大雨，本來以為是午後雷陣雨，沒想到持續這麼久，就像我們越來越鬱悶的心情一樣。

　　只是在這時候Roselia的大家也都想著同樣的一件事。

　　我們每個人，現在都只想一個人待著，所以沒有跟以往一樣走到分別的路口才分開，而是各自都找了藉口先行脫離，只有リサ選擇了直接回家。

　　我撐著傘來到了以往找流浪貓的公園，現在也就只有貓咪們能夠撫慰我的情緒了吧？

　　下這麼大的雨，貓咪們不知道有沒有地方能躲起來，要是再多帶一把傘就好了，至少固定在哪裡給貓咪們避雨。

　　而在這麼想的同時，眼前就跑過了一抹類似貓咪的身影。

　　那不是我在這個公園裡所熟悉的貓咪，是一隻黑貓，牠停下來的時候我注意到牠還帶著紅色項圈，所以就不是這裡的流浪貓──現在下定論或許也太早了，若是有人棄養怎麼辦才好？

　　「喵──！」

　　「……！？」

　　黑貓停下來之後也注意到了我，我正要走過去為牠遮雨的時候，牠忽然對著我大叫了一聲，然而這聲音卻不是威嚇，也不是因為受到攻擊而發出來的聲音，就像是非常有精神地對我打了個招呼。

　　第一個直覺認為牠真是奇怪的貓……不像貓。

　　不過我還是趕緊走過去讓牠進入我的傘下，本來以為有人養的貓咪或許會害怕陌生人，牠意外地沒有跑走，而是靜靜地坐著等我的下一步，我在蹲下的同時也抽出了手帕。

　　「欸……」

　　只是當我與牠面對面好好看清楚牠的樣貌時，正要伸出去的手停在了半空。

　　牠確實是淋濕了，但是臉上的模樣跟我印象中貓咪淋濕的模樣不太一樣，彷彿連眼眶都被雨打濕了一般，但濕潤到讓人覺得不太自然，就好像牠真的哭了。

　　一想到哭泣，本來想藉由貓咪來安撫的情緒又湧上了心頭，我不管牠全身上下都濕了，我夾著雨傘，伸手將牠抱進了懷裡。

　　「嗚……」

　　躺在病床上的美竹さん的身姿，真是想忘也忘不掉，為什麼腦裡無法浮現她在舞台上熱情的模樣，只剩下了那副悽慘的狀態。

　　「喵喵──！」

　　本來還很乖巧地讓我抱進懷裡的黑貓，下一秒就掙扎了起來，或許是我這時候想著美竹さん，連叫聲聽起來都跟她的聲音有那麼一點類似，我愣愣地任憑牠從我的身上跳下去，我低頭看向被沾濕的制服。

　　果然，今天還是回家好了，這種不好的情緒，也會傳染給貓咪們的。

　　「喵──！」

　　但是那個跟美竹さん有點相似的貓叫聲在我準備離去的時候又用一點都不像貓咪的語氣叫了一聲。

　　我轉過頭去，牠確實是看著我叫的。

　　怎麼了？

　　「喵！」

　　牠又對著我叫了一聲，在我準備開口向一隻貓問出「怎麼了？」的時候，牠突然轉身往某個方向跑了過去，留下我愣在原地。

　　只是牠並沒有真的跑走，而是停在公園現在快要變成泥灘的沙堆裡，牠站在還沒有大量積水的一處。

　　「喵──！」

　　總覺得，聽起來真的好像是美竹さん大吼的聲音……已經心情低落到連聽覺都被美竹さん影響了嗎？不過真的要這麼說的話，黑貓配上紅色項圈，真的有美竹さん的氛圍。

　　總之黑貓好像在邀請我，所以我又走了過去。

　　黑貓就像是確認我靠近了以後，牠又開始動了起來，起初以為牠在挖砂……本來是想著貓咪要上廁所也不會挑在這種已經被浸濕的土上吧？結果牠好像不是那個意思。

　　「怎麼了？」

　　我最後還是對貓問了出來，知道牠也不是要上廁所後，也更向前讓雨傘替牠擋下雨水。

　　聽見我的聲音，黑貓抬頭看了一眼，接著又繼續用單手挖著泥土，再來變成雙手，好像很努力地在挖一個洞。

　　「……！」

　　我盯著牠慢慢挖開一個洞，卻真的不是要上廁所的意思，後來我才發現這隻貓很聰明，牠是為了讓一旁的積水往那邊流才這麼做。

　　雖然不明白黑貓的用意，但這實在是讓我感到了一絲絲驚艷，然而接下來，黑貓做的事才是徹底嚇到了我。

　　「喵！」

　　牠先是叫了一聲吸引我的注意力，接著往沒有積水的泥上又伸出了可愛的貓掌，這回牠不是單純地撥開泥土。

　　我目瞪口呆地盯著牠在這小片泥土上寫出了人類的文字……

　　三個片假名，念起來便是──美竹。

　　「美竹……さん？」

　　唸出美竹的時候很習慣地就跟平常一樣叫著美竹さん，只是我一這麼說出口，黑貓竟然對我點了頭。

　　先讓我搞清楚一下狀況，面前這隻黑貓，雖然給我一種美竹さん的氛圍，但牠確實是隻貓……

　　「……美竹さん家的貓？如果是這樣會寫美竹好像也不是很意外……」

　　如果這隻黑貓是美竹家所飼養的，加上不久前看見了美竹さん的父親，忽然覺得養出一隻會寫出美竹的貓好像也不是沒有可能，畢竟是那個什麼都有點愛逞強的美竹さん……

　　但，貓咪對我搖頭了。

　　這隻貓不是為了理毛所以做出搖頭或點頭的動作，而是盯著我這麼做的。

　　其實從醫院回來後精疲力盡的我跟著リサ回到家而且睡著了，現在在做夢吧？

　　「喵！」

　　但是這一聲呼喚又把我拉回了現實，黑貓被泥土弄髒的兩隻前腳首先撲上了我的腳踝，牠很努力地抬頭看著我，而我低頭對牠眨了眨眼睛。

　　換作是平常，我對貓咪不是這般態度的，但是從一開始遇到牠，確實就沒什麼貓咪的氣息……

　　牠究竟，想表達什麼？

　　唯獨牠是美竹さん這點，是不可能的吧？

　　然而當我蹲下來，想搞清楚這隻貓的意圖時，我又愣住了。

　　「……にゃーんちゃん，在哭嗎？」

　　黑貓的眼睛跟剛剛一樣非常濕潤，兩個眼角都有一道很像花紋的痕跡，雖然貓咪的眼睛這樣充水看起來就像生病一樣，只是動物或許真的會流眼淚，我不清楚。

　　但當下我能確信的一點就是──牠又點頭了，牠真的是在對我點頭。

　　「喵！」

　　這樣一吼後，牠又向後退到剛才寫著「美竹」的泥土上，不斷地用兩隻前掌拍著地面，就好像是在對我強調要我好好看著那裡。

　　我明白，牠要說的，不只是叫我看著……

　　「……美竹蘭？」

　　我知道對一隻貓這麼詢問實在是過於愚蠢，這不是因為愛貓而想跟貓咪對話的程度，已經是瘋狂到把貓認為是人的程度了。

　　但是這隻黑貓對我點頭！

　　我不敢相信，或許我該相信的是這真的是美竹家訓練出來的一隻貓，所以我又換了個問題。

　　「美竹花？」

　　我認為這隻訓練有素的貓說不定只是對美竹有反應而已，才這樣故意換了個名字。

　　只是這次貓咪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牠反而去把地上的字抹掉，接著又用牠的貓掌努力刻出了兩個片假名。

　　合在一起是──

　　蘭……

　　「……難道妳想說妳是人嗎？」

　　我又下意識問了更愚蠢的問題，對一隻貓。

　　至於這隻黑貓……不僅瘋狂地點頭，而且還又衝過來抱住我的腳踝，只是牠又立刻退開，然後伸出腳掌開始在我的皮鞋上摩擦。

　　似乎是想把牠害我的皮鞋沾上的泥巴抹掉。

　　……牠不是貓。

　　牠不是貓的話──

　　我立刻拿出手機，撥給了リサ。

　　「リサ！」

　　一接起來就有點害怕地大叫了リサ的名字，リサ似乎被我嚇到了。

　　「美、美竹さん她……她沒事吧……在我們離開之後……」

　　『欸？怎麼了……友希那，剛剛都不見妳這麼慌張……』

　　リサ的聲音聽起來還是有點哭腔，看來回家之後還繼續哭了一陣子，但絕對不是痛哭的感覺。

　　「回答我！」

　　『欸欸……蘭當然沒事的啊，モカ一直都在跟我傳訊，沒事的啊……就是等她醒來……倒是友希那怎麼了？』

　　リサ的語氣聽起來分明不是那麼肯定，但是我知道她並沒有說謊，她只是因為美竹さん的事情而動搖罷了。

　　因此，剛剛湧上心頭的恐懼也被沖散了。

　　雖然不是很願意相信這種非現實的事情，假設──真的有那種可能，例如眼前的貓裡面裝的是美竹さん的靈魂，那豈不是在醫院躺著的美竹さん怎麼了嗎？所以我才嚇得打給了リサ，當然，我不會這樣回答她。

　　「沒事……跟リサ一樣情緒不穩定而已。」

　　『友希那其實很溫柔呢，那我就……把モカ跟我報告的情況，同時也告訴友希那，不過不是友希那讓我們不要擺出一副擔心的表情嗎？』

　　其實リサ後來在說什麼我並沒有仔細聽，我的注意力都被腳邊的黑貓吸引住了，牠在我腳邊既不撒嬌也不靠近我，知道自己無法把我的鞋子擦乾淨後，一直用一雙很無辜的眼神抬頭盯著我。

　　有那麼一瞬間，覺得真可愛。

　　「謝謝，リサ。」

　　我還是想一個人靜一靜，所以沒有理會リサ，有點壞心地就這麼掛了電話。

　　保持著跟牠對視的姿勢，我又收起了手機。

　　那麼，該拿這隻行為舉止一點都不像貓的貓如何是好──

04

　　為什麼？究竟為什麼？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我能低頭看見自己的雙腳，身體的柔軟度甚至能讓我彎曲看到頭頂以外的所有部分，而映入視野的，是一隻貓的身體──！

　　本來以為自己是在做夢，然而我明白如果是做夢，潛意識才不會懷疑這種事！不管夢裡的自己是誰，夢境都只會繼續，而且是根本無法預測的走向，讓人完全不會懷疑自己的存在。

　　但我現在懷疑我自己！懷疑這一切！

　　「喵──！」

　　不管想發出什麼聲音，最後都成了「喵」音的怒吼！

　　我到底為什麼會是一隻貓──！？

　　而且我還是在大雨中醒來的，意識到的時候全身已經被淋濕，貓的步伐比人還要小太多了，加上這副身體我一點都不習慣，如果這真的是夢，我不可能不習慣！

　　那到底是為什麼……為什麼……

　　雖然在崩潰之前解開疑惑也很重要，但要是在解開疑惑之前，身體因為被淋濕而造成的低溫先失去意識就不好了，只是我也有想到要是就這麼失去意識，會不會就脫離這種情況？

　　我嘗試去習慣貓的身體，使勁奔跑到了自己終於熟悉的道路，然而回家也不是，去哪裡都不是！能想到的只有那個常常有人在餵流浪貓的公園！

　　……別開玩笑了，美竹蘭，難道妳要吃貓咪的食物嗎？

　　而且就在我進到公園躲到遮雨處的瞬間，我意識到我犯了一個錯誤。

　　我不熟悉貓！不熟悉這個身體！流浪動物都有一定的地域性，我能明確感受到我的脖子上有東西，絕對是項圈……！我並不是突然化身成一隻貓，肯定是突然跑到了一隻貓身上……！所以這就代表──我不是流浪貓！

　　連爪子都不知道怎麼伸出來的我，遇到有攻擊性的流浪貓怎麼辦！？

　　啊……啊啊……才剛這麼想，就看見了遠處閃閃發光的雙眼，明明下著大雨也能夠聞到我的味道嗎？我好像也能聞到什麼，卻完全無法分辨。

　　未知的恐懼忽然佔據了我的全身上下，忽然明白了貓咪炸毛的感覺，雖然我不是生氣。

　　但是該怎麼辦？逃走嗎？我又該逃去哪裡？

　　就在這時候發現，因為變成貓了，我的聽覺也敏銳了起來，有人──有人的腳步聲，就是在這個公園裡！

　　如果是來餵食的，不管怎麼樣，都要搶先那些可能會攻擊我這個外來貓的流浪貓們吃一口……不過也可能是這隻貓的主人來找牠了！

　　抱著一絲絲的希望，我往腳步聲的地方衝了出去，但是踏出第一步又想到嚇到人也不好，於是稍微拉開了距離。

　　只是當我看見來的人是她的時候，該說是難過還是喜極而泣，我不知道，但是好像所有的委屈都沖上了腦門，我好想哭。

　　她撐著傘向我走了過來，啊啊，是喜歡貓的她的話，肯定會過來的吧。

　　「喵──！」

　　湊さん──！

　　果然說不出來，只能像隻貓一樣發出貓叫聲，只是湊さん好像因為我這一叫稍微嚇到了，我叫得太大聲了嗎？

　　湊さん、湊さん……偏偏這種時候遇到湊さん，不過也是萬幸中的大幸了，這麼想著我又想哭了，貓也是能哭的吧……

　　湊さん……感覺心情也有點不好──才剛這麼覺得，我就突然被她抱起來擁入懷裡。

　　「嗚……」

　　她也在哭泣，湊さん，為什麼在哭泣？那個湊さん……也會哭的嗎？

　　被她擁抱的溫度是真實的，真的不是我在作夢，所以到底為什麼會變成這樣？為什麼我變成了一隻貓，那麼「我」去哪裡了？

　　是湊さん的話……是湊さん的話……能夠幫助我的吧？

　　所以現在不是看著她哭的時候了，想到了一個好主意後，我趕緊從湊さん的懷抱中逃離，讓她跟過來也真是耗費了苦心。

　　但果然是喜歡貓的湊さん，她沒有把我丟下，就算看起來滿臉疑惑也還是靠近了我。

　　為了能夠在沙坑上寫下我的名字，已經不管雨水打下來的冰冷，只是一邊擔心著湊さん離開，我幾乎使盡了全力挖出了一個洞讓積水流過去。

　　「美竹……さん？」

　　好不容易寫下了我的名字，湊さん的反應也讓我高興至極，結果她並不是立刻明白到我就是美竹蘭一樣，只是很自然而然地這麼稱呼美竹。

　　我才不會放棄，湊さん……看見會寫字跟點頭的貓也沒有嚇得跑走，甚至還誤會了美竹家，本來該覺得好笑的，但我卻心急如焚。

　　「……美竹蘭？」

　　是我啊！湊さん！是我啊！她終於叫出了我的名字，讓我興奮得不得了，但誰知道她好像還是誤會了。

　　「美竹花？」

　　湊さん！啊啊──！還真的只把我當成美竹家的貓一樣，果然還是要把全名寫出來，她才願意相信面前這隻貓是美竹蘭嗎！？那麼我就寫出來啊！

　　我寫出來，湊さん再不明白，我就要小看她了！

　　不過總算在我寫出了「蘭」之後，湊さん終於相信了，她終於相信我了……啊，不好，剛剛太著急就把人家的皮鞋弄髒了，美竹蘭才不是這麼沒教養的人，我得好好還給她一雙乾淨的皮鞋。

　　只是就在我這麼做的時候，湊さん不知道為什麼很緊張地打給了リサさん。

　　我聽見了我的名字。

　　她問我有沒有事，在她們離開了之後──離開哪裡？為什麼會這麼問？我怎麼了？究竟怎麼了？

　　但是比起我自己，也是第一次見到這麼激動的湊さん，是為了我嗎？湊さん，真的願意相信我了。

　　然而湊さん跟リサさん的對話，我卻一句都聽不出我想知道的事實，湊さん會告訴我嗎？我已經不在乎我得低頭或是認輸了，只要不再是隻貓，怎麼樣都好，就算要請湊さん幫助也無所謂，拜託幫幫我啊……

　　「……美竹さん？我們先回家。」

　　湊さん的這麼一句話，彷彿成了我的人生中聽過最感動的一句話了。

05

　　從危險的情況中逃脫，而且帶我離開的是相信我不只是隻貓的湊さん，讓我冷靜了許多。

　　只是湊さん帶我回去的是她的家，而且一進去就把我丟進了浴室，湊さん則是脫掉了被弄濕的制服外套和襪子後才又走了進來。

　　她先是把我的項圈解了下來，現在我才發現是紅色的，我的頭上會不會也有一抹紅？大概不會有吧。

　　「總之，妳太髒了。」

　　湊さん把我放進了一個裝著溫熱水的水盆裡，我有聽懂她的意思，她是要我洗澡，不過她的雙手還抓著我的身體則讓我愣了一下。

　　因為我是隻貓，所以，難道，她要幫我洗澡嗎？

　　「喵……」

　　我有點驚恐地望著她，想說「等一下」，但終究只能喵一聲。

　　「怎麼了？美竹さん，不喜歡洗澡嗎？」

　　湊さん既然叫著我的名字，難道就不該稍微意識到我是個人嗎？還能面無表情地向我詢問，莫非她根本還不相信我？

　　但我要是回答了不喜歡洗澡又該是什麼天大的誤會，我只能搖搖頭。

　　「總得洗乾淨才能放妳進去我的房間。」

　　或許是因為我搖頭所以湊さん以為我答應讓她幫我洗澡，又順便說了為什麼要幫我洗澡的原因，但跟我在意的地方完全不一樣。

　　即使現在我是隻貓……我是隻貓……被碰到的地方都有跟人類的時候一樣的觸感，然後她就這樣……摸遍我的全身上下……

　　但也不曉得是不是因為變成了一隻貓，總覺得有點舒服。

　　啊，不好，差點就恍神了。

　　「喵！」

　　別碰那裡──我是想這麼說的。

　　「又怎麼了？」

　　湊さん還是面無表情地幫我搓著泡泡。

　　說起來湊さん剛剛在公園的時候明明也在哭，為什麼現在能夠這麼沉著？而且我現在的身姿不是她最喜歡的貓咪嗎？怎麼完全沒有覺得她對貓咪有特殊的感情？

　　只是不該碰的她都已經碰了，我現在繼續抗議也沒有用，只好對她搖搖頭。

　　「美竹さん，妳還真是完全不像貓呢。」

　　臉嗎？確實是沒有看見自己的臉，但是我確認過全身上下都是隻貓啊。

　　「待會給妳做一張字母表，如果妳真的能表達意思，我就相信妳……」

　　本來對於洗澡這件事還有點尷尬，但是湊さん一這麼說，我精神都來了，湊さん──就只有這種時候想給妳好好送上感謝的話──所以我瘋狂對她點了點頭，只是她看見我點頭之後，手上的動作就停了下來。

　　「果然不是貓。」

　　她小聲地呢喃了一句之後便開始幫我沖水。

　　雖然我也不想當一隻貓，但是現在的外表至少還是隻貓的吧？總覺得有點不服氣啊。

　　「喵喵──！」

　　「別亂動，會進水。」

　　就在我越想越不滿於是轉過頭對她抗議的時候，她又把我弄了回去，語氣裡不帶一絲起伏，就像真的是在對待「美竹蘭」的湊友希那，所以我又安分了起來。

　　湊さん，真的是從頭到尾把我的身體洗了一遍，洗完澡後那份尷尬又回到了身上，有點不想看向她。

　　「會痛的話再叫出來。」

　　接著湊さん拿了一條毛巾包住我，開始幫我擦乾，手上的動作雖然溫柔，嘴巴說出來的話真的不把我當一隻貓了。

　　明明我真的應該要因為她相信我不是貓而開心的……卻還萌生了我要好好裝成一隻貓的心情。

　　「喵？」

　　結果被湊さん用毛巾搓到一半，她忽然連帶毛巾把我抱了起來，害我不禁發出了疑惑的聲音，真是，完全沒辦法好好裝成一隻貓。

　　「美竹さん，我也要洗澡，妳把自己弄乾一點，待會我再給妳吹乾。」

　　湊さん把我帶進了她的房間，給了我一條新的乾毛巾放在地上，之後她就又離開了。

　　放在地上……是要讓我打滾不成？

　　這個人一邊不把我當貓，一邊也還是把我當貓啊。

　　但是有什麼辦法？我的身體現在就是貓的身體，無法像人類一樣做很多事，所以我無奈地在毛巾上滾來滾去或是磨蹭，也是這時候忽然感受到了貓咪為什麼喜歡磨蹭了，但是總體來說，還是剛剛湊さん幫我洗澡的時候，人類的手掌觸感最好了……看來我開始理解貓咪的心情了。

　　想著我的身體還是濕的，在湊さん的房間到處亂走也很不好意思，就沒有在她的房間展開冒險，只敢趴在她丟給我的毛巾上。

　　總覺得……有點想睡，所以我就睡著了。

06

　　到現在還是不太敢相信那隻貓就是美竹さん，不過她的一舉一動都不像貓是真的，而且也聽得懂我說的話，我還是只能將她暫時當作是美竹さん。

　　大概是靈魂出竅……？之類的吧。

　　如果是平常，我或許完全不會相信，但是現在的美竹さん躺在醫院還沒醒來，稍微相信一下也沒什麼壞處，因為那代表美竹さん還很有活力。

　　把她一個「人」丟在房間，應該也不會出什麼問題，所以我就安心地去洗澡了。

　　只是沒想到回來後看見的是像隻貓一樣睡在毛巾上的美竹さん，不──會不會她這一睡，就不再是美竹さん了？

　　想到這裡我不禁打了個冷顫，就好像是在害怕她不見一樣，以往看見貓咪熟睡我是不可能去吵醒牠們的，但是這次，我狠心地推了推睡在地上的美竹さん。

　　「美竹さん？」

　　「喵？」

　　被我弄醒的美竹さん頭看對我眨了眨眼，就這麼一瞬間，忽然無法辨識她究竟是貓還是人，意外地慌張了一下。

　　只是她的聲音確實跟美竹さん很相似，如果可以，希望她多叫幾聲。

　　「美竹さん？」

　　於是我又問了一次，這回她才緩慢地點了頭，太好了，不過某種方面來說或許也不太好。

　　她要是睡一覺就能夠回到自己的身上去那才好。

　　不，不好，美竹さん現在回去也只會飽受生理上的折磨而已，還是暫時保持貓的模樣好了。

　　「雖然有堆積如山的問題想問妳，但是單字表還是等把身體吹乾再說。」

　　我摸了一下她的身體，還有部分是濕的，而她被我這一摸抖了一下，接著對我的提議點了頭。

　　我作勢要抽起美竹さん身下的毛巾，她這才爬了起來，而且像隻貓一樣伸了一個懶腰，這讓我不禁感到訝異，她突然給了我貓的感覺，所以我也下意識對她的頭頂伸出了手。

　　先是用五指的指腹輕輕撓著她的頭頂，發現她露出了享受的模樣後，我才慢慢加大面積撫摸，看著她跟一般貓咪一樣的反應，想開口收回說她不是貓的話的時候──

　　「喵──！」

　　「嘶……」

　　美竹さん突然其來地對我伸出爪子拍掉了我的手，我也立刻感到了痛楚。

　　啊啊……我忘記她就算開始有點像貓咪，內在仍然還是美竹さん，不該如此輕易觸碰她的。

　　「喵……」

　　結果美竹さん在攻擊我之後，像個人一樣露出了一副帶有罪惡感的表情，小跳步靠近了被她抓傷的手，其實我痛得正要起來去拿急救箱，但我有點好奇她想做什麼，所以忍痛等待了一下。

　　「美竹さん……」

　　這隻由美竹さん假扮的黑貓開始舔起了她抓出來的傷口，而我的嘴角抽了一下。

　　傷口這不是痛得比剛剛厲害了嗎？

　　「美竹さん，妳知道貓的舌頭帶刺嗎？」

　　「喵！？」

　　看來是不知道，她嚇得退了一步，用著更無辜的表情縮在一旁看著我。

　　要不是她現在是隻貓，我或許不是很想原諒她。

　　嘆了一口氣後，我趕緊起身離開房間去處理傷口，不禁想著好險是隻剛洗好澡的貓，消毒之後我就又立刻回到了房間。

　　知道自己做錯事的美竹さん仍然窩在我離開房間之前她所待的位置，但我的嘴角跟剛剛不一樣，無法克制地上揚了起來。

　　美竹さん，真的稍微開始像貓了，從見面到現在不怎麼搖晃的尾巴──也因此我才一直覺得沒有貓咪的感覺──尾端部分終於小幅度地擺動了起來，表明她的內心有點動搖。

　　「美竹さん，我沒生氣，過來吹乾了。」

　　我拿出了吹風機對她招了招手，只是就這麼坦率地跑過來的美竹さん讓人有點難以招架……美竹さん變成貓之後還滿好相處的，應該說讓人很想跟她相處。

　　因為是貓──我要重申這點。

　　明明不久前還因為美竹さん出車禍而感到傷心，現在卻因為美竹さん而感到愉悅，或許更該有罪惡感的是我吧？

　　開始不曉得該用什麼心態面對美竹さん才好，我將吹風機切到最小風量把她的毛吹乾，只要她的雙眼一跟我對上我就有些心虛地別過視線，怎麼就偏偏變成了一隻貓呢？美竹さん。

　　「好了。」

　　給她吹乾身體後，我也開始吹起了自己的頭髮，我就一邊盯著開始在我的房間裡走來走去的她。

　　美竹さん每走幾步就回頭看我一次，似乎是在徵求許可，但我沒有理她，反正她現在也沒有人類的手可以亂翻我的東西，更不會說話。

　　待會讓她能夠跟我溝通後，或許我才會百分之百相信她就是美竹さん。

　　把頭髮弄好了以後，我才拿了一張紙在書桌前坐下，寫下了五十音、濁音、半濁音，畢竟不是鍵盤，也為了溝通方便，也寫下了促音跟三個拗音，最後是長音的符號，這樣就一應俱全了。

　　寫這些的時候，美竹さん就乖乖地坐在椅子旁邊抬頭盯著我，尾巴搖擺的幅度比剛剛還大了些，就像是在等待食物的貓，但她就沒有想過如果現在她是美竹蘭本人，坐在旁邊擺出一副期待的樣貌是非常奇怪的嗎？

　　「美竹さん，好了，為了百分之百證明妳真的是美竹さん，妳就先指出妳們的樂團名吧？也為了方便判斷，妳用右掌好了。」

　　我把寫好的單字表放到了地上，美竹さん稍微看了一會我就告訴她我最初的要求。

　　我沒有把英文寫出來，Afterglow用英文來拼的話很簡單，但是用日文來表示，對一隻「貓」來說可不簡單。

　　美竹さん看了我一眼後，她的腳掌便開始在紙上移動，說了用右掌指出來後，她的左掌便一點都不介意地踩在其他字上。

　　於是──Afterglow。

　　她確實指出來了。

　　雖然自從把她帶回家之後我就一直叫著她美竹さん也認為她是美竹さん，但是這次又震懾到我了，可能我心裡真的也有一處不希望她是美竹さん。

　　「……美竹さん，妳為什麼變成貓了？」

　　我這麼一問之後，她好像有點生氣，不再是輕輕踩在紙上，而是用力地拍著那張單字表。

　　她很簡潔有力地踩了幾個字給我。

　　『鬼才知道』

　　真的是美竹さん的語氣，只是我不明白她為什麼這樣就生氣了，不過應該不是對我生氣。

　　在我問出下一個問題之前，美竹さん突然就自己在紙上踩了起來，我趕緊記下她所踩的音。

　　『我怎麼了？』

　　我很訝異竟然是這種問題。

　　「是指『美竹蘭』的身體嗎？」

　　如果她是要反問我她為什麼變成貓，那我才是真的答不出來。所以以防萬一，還是確認一下，於是美竹さん對我點了點頭。

　　這樣事情不好辦了，她想問的東西我大概有個頭緒，但──

　　「美竹さん，不記得發生什麼了嗎？」

　　又一次的點頭。

　　這樣就無法詢問美竹さん為什麼會闖紅燈了，不過還是先把事實告訴她，或許她就能想起來了。

　　所以我冷靜地向她描述了一次今天下午發生的事情，她很安靜地盯著我的雙眼，直到我說完以後，她一動也不動。

　　「回想起來了嗎？」

　　究竟是因為知道自己出車禍正躺在醫院而吃驚，還是在我說了之後就想起了當時的經過而感到衝擊才愣在原地，我很好奇就問出口了。

　　她的動作跟剛剛都不太一樣，似乎就是處在驚嚇狀態，頭搖得跟機器人一樣一卡一卡的。

　　不過她很快就恢復正常了，而且好像還想說什麼，又開始踩起了其他的字。

　　『湊さん、在公園、是因為我、哭了嗎』

　　……。

　　大意了。

　　「我沒有哭。」

　　我不記得我有落淚，不過對於這個問題，我相信美竹さん比較不希望大家為了她而哭泣。

　　『抱歉』

　　變成貓的美竹さん，坦率得讓人頭皮發麻，但是她根本不必要向我道歉，也沒有該跟我道歉的理由。

　　「美竹さん，至少妳的身體機能沒有問題，我就安心了，妳也該安心一下。況且既然妳變成貓咪來到我的房間，我明天起會一直去探望妳的。」

　　我想快點帶過這個尷尬的話題，所以這麼告訴美竹さん，她又愣了一下，接著才又在紙上踩了幾個字。

　　『謝謝』

　　但我彷彿看見她是這麼說的──

　　『謝、謝謝……』

　　為什麼呢？明明只是比手畫腳也能感受到美竹さん的情緒。

　　「不客氣。」

　　我下意識伸手去摸了她的頭，而她也沒有躲開，甚至把頭低了下來，總覺得是在害羞。

　　那麼，關於身分的問題暫時解決了，還有很多件不得不解決的大問題。

　　首先就是──

　　「美竹さん，妳吃貓食嗎？」

　　這隻貓用盡了最大的力氣抬頭把我的手甩開然後猛烈地搖了搖頭。

　　我想也是。

07

　　我不會下廚，也不好意思請母親替我製作給貓咪吃的食物，更不想去打擾リサ，不知道為什麼也不是很想告訴她關於美竹さん變成貓的事情，所以我跟美竹さん選了一個折衷的方案。

　　她吃的不是貓飼料或是軟食，而是──人吃的水煮鮪魚罐頭，無鹽的，顧及了這還是貓咪的身體。

　　不過也就只有這種罐頭了，不禁稍微替她感到可憐。

　　至於上廁所這件事，她畢竟也不是貓……美竹さん說她要自己去廁所解決，真是跟平常一樣自立自強，所以我備了濕紙巾給她。

　　我覺得，很奇怪。

　　不是說美竹さん的作為很奇怪，而是我就這麼自然地接受了美竹さん現在是隻貓而且還要在我的房間生活，非常奇怪。

　　還有──美竹さん並不是變成貓，她應該算是突然附身到了一隻貓身上，而這隻貓帶有項圈，恐怕還有植晶片，這是別人家的貓。

　　想到這點就有些害怕，如果美竹さん就以這副模樣被原本的主人帶了回去，那該怎麼辦還好？我恐怕什麼也做不到。

　　「美竹さん。」

　　美竹さん有告訴我她還不適應貓的身體，所以我有點好奇一件事，便呼喚了她。

　　在我房間裡不斷走來走去的或是跳上跳下適應身體的美竹さん這才停下了動作，比起轉頭看向我，先跑到了我做給她的單字表旁邊。

　　真想誇獎她。

　　「妳沒有這隻貓的記憶嗎？」

　　早點告訴我這是哪戶人家的貓咪，我就能夠避開了，也能夠在美竹さん恢復原狀後第一時間歸還給他們。

　　很可惜的，美竹さん對我搖了搖頭。

　　「為什麼是貓……」

　　「喵！」

　　我不是要問美竹さん，不過就是我的自言自語罷了，不過還是被她聽見了，她大概又是要回答我「鬼才知道」吧。

　　「……妳繼續習慣身體吧，我要作詞了。」

　　虧她特地跑到了單字表旁邊我卻沒有讓她說到話，有點心虛地就這麼把她丟下並躺上了床。

　　我看著天花板發呆，雖然說要作詞，今天根本不是能夠作詞的日子。

　　美竹さん的身體還躺在醫院，她的意識又跑到貓身上，如果我還能夠悠哉地作詞，未免也太冷酷無情了，也或許那才是我的形象。

　　我只在乎音樂。

　　……也特別在乎貓咪。

　　靜下來之後，不久前被美竹さん抓傷的地方開始隱隱作痛──至少我還不至於對這點小事生氣。

　　「……？」

　　才在心裡說服自己也沒那麼壞的時候，手邊突然多了個毛茸茸的觸感，而且正是傷口隱隱作痛的那隻手，於是我稍微抬起頭瞥了一眼。

　　美竹さん看起來有刻意避開傷口，正在磨蹭我的手背。

　　什麼？

　　明明就是隻貓……我的臉頰卻有點熱。

　　「美竹さん……妳是人的話也會這麼做嗎？」

　　最後我還是問出口了，真的不曉得她究竟有沒有想到這個點上。

　　「喵──」

　　她的語氣聽起來，就好像是在用一臉得意的表情說「我現在是貓」一樣。

　　美竹さん，也有狡猾的時候啊……這麼喜歡跟我競爭嗎？

　　既然想當隻貓，我就讓她明白貓咪該如何被摸。

　　所以我抬起被她磨蹭的手，摸了摸她的頭，又撓了撓她的下巴，甚至轉過身多添加一隻手摸起她的臉頰。

　　「喵……」

　　果然是美竹さん啊，不是會呼嚕呼嚕的貓，只會喵。

　　她就像是完全沉浸在貓的世界一樣，被我這樣撫摸，反應跟真的貓一模一樣一直往被摸的那邊靠過去。

　　雖然我有點擔心她會不會等一下回過神來又伸出爪子抓我，但這次可是美竹さん自己先挑釁我的。

　　「美竹さん，當隻貓的感想如何？」

　　不過就連我也差點沉浸在撫摸「美竹蘭」的情況下了，所以我自己先收回了手才詢問她，即使貓咪的表情不太有變化，她明顯就是愣住了。

　　本來以為自己應該也是一張得意的表情，只是她愣住了以後我也開始感到有點難為情。

　　畢竟再怎麼說，就算她像隻貓一樣享受，我剛剛摸的終究是美竹蘭……

　　這是什麼詭異的感覺？

　　「……妳要是想待在床上就不要亂動，我真的在作詞。」

　　反正她也說不出話，就由我結束這場鬧劇，雖然我根本沒有作詞的靈感。

　　我又躺好了以後，床鋪傳來的震動還能感受到她在移動，她從我的手邊走到了腳邊繞了一圈來到另一側，最後走到了我的肩膀旁邊趴下。

　　……特地繞一圈做什麼？

　　而且她這是什麼意思？知道有人在旁邊的話，我不就會分心嗎？

　　雖然是隻貓。

　　貓。

　　「貓」在我腦海裡是多麼響亮的一個詞，暫時忘記她是美竹さん，我就又這麼轉過身看向她。

　　她像個人一樣呈現大字形趴在我的床上，果然不像貓。

　　果然還是想摸貓……嗯，是摸貓──不是美竹蘭。

　　我好像會上癮。

08

　　今天早上醒來，有一瞬間以為自己失憶了，我忘了自己什麼時候開始養貓的。

　　想了想確實也不是養貓，只是臨時照顧一下美竹さん而已。

　　所以當我發現被我抱在雙臂裡的生物雖然是貓但是內在是美竹さん的靈魂後，我特別希望時間就這麼停止，給我一個機會放開她，不要被她發現。

　　但是……

　　貓咪好可愛，好喜歡，好想就這麼一直抱著，不斷催眠自己我抱的是貓咪，不管怎麼看是一隻貓。

　　能夠跟貓一起入睡究竟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就算她是美竹さん，生理構造上就只是一隻貓，所以不趁機享受一下貓帶來的愉悅就太可惜了。

　　於是我把臉埋進了黑貓的肚皮裡。

　　真好聞。

　　「……喵。」

　　「……」

　　我很冷靜。

　　「美竹さん，妳是一隻貓。」

　　不僅說服自己還要說服他人。

　　只是美竹さん似乎不領情，她沒有伸出爪子但很用力地掙扎了起來，接著就這麼離開我的懷抱跳下床。

　　難道，是黑貓本人嗎？

　　「美竹さん？」

　　「喵。」

　　我趕緊爬起來望向跳下床，正在用兩隻前掌搔頭的美竹さん，怎麼辦，雖然會回應，但好像真的是貓。

　　「還是美竹さん？」

　　她點了點頭。

　　安心的瞬間又回想起剛剛在床上做了什麼，下意識別過頭不再看她，該開始準備去學校了。

　　結果我開門離開了房間後，美竹さん就跟在我的腳邊一直進到了廁所……明明就是一隻貓。

　　不過我知道她為什麼跟著我，打理自己以前，我得幫她打理。

　　說到底內心還是一個人，美竹さん昨天向我表示她想刷牙，她只有這點無法自理。

　　「美竹さん。」

　　把美竹さん抱了起來，鏡子裡映出來的是睡眼惺忪的自己和疑惑的黑貓，但是這隻黑貓並沒有美竹さん的特徵，雖然聲音像她，外表就是另一回事了。

　　而且她為什麼擺出一張不知道我要做什麼的表情？昨晚明明也幫她刷牙了。

　　不知道為什麼從醒來後就時時刻刻擔心她不是美竹さん，但她不是美竹さん的話不是更好嗎……

　　可能，也只是我過度解讀了貓咪的表情。

　　迅速地幫她處理完了以後我就把她丟了出去，只是當我自己也盥洗完畢以後，打開門她卻坐在門前等我。

　　美竹さん，難道真的要當一隻貓？

　　但是確實讓我有種養寵物的幸福感，如果她今天能完整扮演一隻貓，我就稱讚她好了。

　　於是美竹さん又跟在我的腳邊一起回到了房間，一大早的她看起來精神很好，又在房間走來走去。

　　直到我要換衣服的時候，我往她的方向看了過去，她就坐在地上盯著我。

　　這種時候就不必扮演貓咪了，美竹さん。

　　「美竹さん……我要換衣服。」

　　聽到我這麼一說，這隻貓靈敏地轉過身背對我，有那麼一瞬間覺得真有趣。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我心裡好像不太相信她，時不時回頭偷看一下她是不是又轉了回來，意識到自己的行為以後，有那麼一點感到抱歉。

　　「美竹さん，過來。」

　　換完衣服以後，我讓美竹さん過來書桌，本來想著她這隻貓應該能夠直接跳上我的腿所以拍了拍大腿，結果她無動於衷。

　　美竹さん，不會跳啊，還是不敢碰到我？

　　我只好又彎腰把她抱了起來。

　　「畢竟妳不是真的貓，就這麼把妳放在房間一整天也有點過意不去。」

　　我打開了我的電腦，接著把她放到了桌面上，她又一臉疑惑地看著我。

　　「妳可以使用我的電腦。」

　　「喵！？」

　　我確定她的貓掌能夠按鍵盤，但能不能好好操控滑鼠就不一定了，所以提出了這個主意，她看起來挺訝異的。

　　「這裡有很多貓咪的影片，妳可以學習一下。」

　　這次她沒有回應我，只是對我眨了眨眼，看起來有點不滿。

　　再怎麼不滿她都只是一隻貓，想到這裡我就笑了。

　　「我要去學校了。」

　　「喵！」

　　真的有點把她當寵物了，我下意識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頭便離開了座位，拿起書包就要走出房間。

　　寵物……如果是我的寵物，還少了點什麼。

　　「喵？」

　　就要離開房間的瞬間我又轉過身走回了書桌前，美竹さん還坐在桌上，她的聲音聽起來有點困惑。

　　我彎腰靠近了她，用一隻手固定了她的身體，輕輕吻上了她的頭頂。

　　「放學見。」

　　美竹さん，貓咪是不會愣住的。

09

　　在學校一整天，我卻一直在擔心美竹さん──不是躺在病床上的那個，而是變成貓待在我房間的那隻。

　　畢竟從一個人變成一隻貓並不是什麼簡單的事，甚至無法上網學習該如何適應。

　　至少她不會真的像一隻貓弄亂我的房間。

　　在學校被每個人問了手上的傷口怎麼了，我都用昨天在公園被貓抓帶過去，沒有提到我帶了一隻貓回家。

　　還有我最在意的一件事──我沒有在時常瀏覽的貓咪網站上看見任何貓咪走失的公告，所以又擔心了起來。

　　總是會有美竹さん回到自己身上的一天，那隻貓也不可能憑空消失，既然有人養我就更不能繼續把牠藏起來，不禁替牠原本的飼主感到了憂心。

　　現在是緊急情況，就讓我借走這隻貓幾天，非常抱歉。

　　「友希那──一起去探望蘭嗎？」

　　放學後，リサ來了我的教室找我，這個邀請，如果是在會延誤到練習的時候被問，本來我也會毫不猶豫答應的。

　　美竹さん，真的是讓人一把火兩頭燒。

　　「好，但我想先回家再過去。」

　　「欸──直接去醫院不是比較順路嗎？」

　　沒辦法告訴リサ說我要先回家看貓咪，又沒辦法告訴家裡的貓咪我會晚點回去，真是讓人煩惱的美竹さん。

　　「從醫院再去CiRCLE也比較順路，況且，青葉さん她們或許也去了，我們同時去會影響到美竹さん的休息。」

　　其實就只是想先回家一趟，究竟哪裡比較順路我都是隨口說說的，回過神來才發現我僅僅只是為了美竹さん就說了謊。

　　「嘛……好吧……啊，還是友希那想自己去跟蘭說說話呢？」

　　「……什麼？」

　　「啊哈哈，不都說昏迷的病人其實聽得見來探病的人都說了什麼嗎？友希那跟蘭互相把對方當成對手，友希那肯定有什麼要告訴蘭的吧──？稍微激勵她一下，說不定就醒來了呢！」

　　リサ，昨天還很低落的，今天就變回了平常積極樂觀的她了，我就放心了。

　　只是她的提議，如果是一般情況，或許我會很贊同，但是「美竹蘭」這個人的意識現在可是在我房間的黑貓身上，我還不如直接跟她說話？雖然她在我說之前也不知道自己出了車禍，連為什麼意識會跑到貓咪身上也不知道。

　　「……リサ都這麼說了的話，我會試一下。」

　　不過リサ既然給了我一個能自己一個人去的選項，我就毫不猶豫地接受了。

　　「那、我先去醫院跟モカ她們匯合，友希那，待會真的要來喔──」

　　「嗯，當然。」

　　和リサ在歧路道別，我加快腳步回到了家裡，這附近仍然沒有什麼尋貓啟事，不過先把這件事放到一邊。

　　我的房間門是開著的，這是為了讓美竹さん能夠自由進出去上廁所或是喝水，所以沒有被關上我又安心了一下。

　　打開門後，看到的那副光景，讓我回想起到剛剛為止都忘記早上交代給美竹さん的事。

　　貓咪就坐在我的桌上敲打著鍵盤，還有模有樣的，換作是一般人大概會先嚇到吧？可惜我也知道面前那隻不是一般的貓咪。

　　「美竹さん。」

　　「喵──」

　　注意到我的美竹さん立刻對我叫了一聲，我想想，大概是「歡迎回來」。

　　「有出什麼問題嗎？」

　　她搖頭。

　　「我現在要去醫院，妳要跟著去嗎？」

　　我提了提我的書包，表示如果她要跟著去的話我會把她藏在裡面，不過她猶豫了一下後又對我搖了搖頭。

　　我稍微站在她的立場思考，如果今天我才是那隻貓，然後被美竹さん帶去醫院探望躺在病床上的自己，那該會是多麼……詭異的事情？

　　一般人會看見自己，都是從能夠反射的材質或是照相看見鏡面的自己，身為一個生物再去看見活生生的自己，甚至能夠碰到，想像到這裡我就不禁打了個冷顫，果然還是放棄帶美竹さん過去探望她的身體好了。

　　「那我就出去了，晚上才回來。」

　　跟早上一樣，我伸手摸了摸她，她就只是順從地給我摸並且眨了眨眼。

　　有種奇怪的感覺。

　　但奇怪的不是她。

　　「天黑了別自己開燈，父母會好奇的。」

　　再給她叮嚀一句後，我就又離開了家。

　　我剛才感到奇怪的是──

　　出門跟回來的時候我得向特定一個對象報備的感覺。

10

　　我抵達醫院的時候，說好要等我的リサ也不在，也沒有Afterglow的其他成員，甚至連美竹さん的家人都不在，美竹さん的病房空空蕩蕩的，除了風從窗外吹進來的聲音，剩下的就是旁邊的電子儀器規律發出通知的聲音，難道我挑錯時間了嗎？但是這樣正好。

　　我坐在病床旁邊看著跟昨天差不了多少的美竹さん，總覺得很奇怪。

　　明明她的意識就在活在我的房間裡，所以我還要跟她說什麼話？

　　「……總之，美竹さん，我來看妳了。」

　　就算是沒有意識的美竹さん，氣氛仍然一樣尷尬，忽然覺得美竹さん變成貓咪還有趣多了，但我不能一直這麼想。

　　──盼妳早日回到自己身上。

　　「身體，快點康復吧。」

　　說著我就握住了她的手，換作是平常，我真的不會這麼做，或許是因為面前躺的人是昏迷狀態吧。

　　「……！」

　　只是就在我握住美竹さん的手不久後，我感受到她的手稍微動了，嚇得我趕緊放開並且持續觀察。

　　瞬間有了一種剛才只是錯覺的感覺，美竹さん的手在我放開之後連點微動都沒有，甚至連心電圖的數字都沒有改變，更別說眼皮了，完全沒有睜開的跡象，呼吸也是完全沒有變化。

　　我對為此感到安心的自己有點不滿，因為這豈不是我在害怕她醒過來嗎？

　　「……美竹さん，我要去練習了，妳不早點好起來，就追不上我了。」

　　我開始坐立難安，所以乾脆結束這短暫的探望，說了リサ期望我說的話，並且多看了她幾秒，確認沒有任何異常後，我就離開了病房。

　　「……」

　　リサ。

　　不想理會在門外偷笑的她，我有點生氣地離開了醫院。

　　但是生氣的情緒也很快地就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奇怪的感覺。

　　只要一想到「美竹蘭」，一種無法用言語表示的不對勁就在心頭擴散。

　　不是害怕、不是喜悅，也不是擔心，更不會是生氣。

　　而我也沒有意識到，自己一整天，都在想著「美竹蘭」。

11

　　似乎是多虧了我電腦裡的貓咪影片以及網路，美竹さん很快就學會了貓的生活方式，變得越來越像一隻貓，甚至不再怎麼需要用單字表跟我說話，都是我向她提出是非題。

　　因為她開始有了貓的感覺，早上醒來發現自己又抱著她睡了整晚而且她本人也知道後也不再覺得有點尷尬，反而習慣了。

　　可能她也習慣了貓咪的身體，摸著一般貓咪喜歡的地方，她也會看起來很舒服一樣，只差在她仍然不會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只有這點能讓我確信她身體裡裝的還是美竹さん。

　　每天都得趕回來看看這隻貓的情況，因此我都沒有去平常的公園找其他流浪貓玩耍，雖然覺得少了點什麼，但房間裡有隻越來越趨近貓的貓，也很滿足了。

　　然而心裡卻萌生出──如果能一直就這麼持續下去就好了──的心情，感到滿足的同時，也不禁覺得有些陰鬱。

　　就像我手上的傷口一樣，其實美竹さん能見的傷口也都差不多好了，被衣服遮住的傷口我不知道。

　　但是後來リサ有更詳細告訴我，美竹さん其實沒有那麼嚴重，當初送進急診室開刀也只是清除血塊而已，腦部幾乎沒有損傷，所以我想她大概可以醒來了，醒來了的話這隻貓呢？一個星期過了我仍然沒有看見尋貓啟事，所以我的心情矛盾得不知如何是好。

　　只是變化總是突然其來，就像美竹さん出車禍那天一樣。

　　「美竹さん？」

　　夜裡，我坐在書桌前騰寫歌詞，本來乖乖窩在腿上讓我任意撫摸的美竹さん突然跳下了我的腳，久違地跑到了單字表旁。

　　她的動作有點奇怪，不像以往那樣靈敏地踩下每個單字，比較像是字與字之間尋找了很久才踩到第二個字上。

　　她傳遞給了我一個訊息。

　　『要、醒、了』

　　我的頭腦瞬間一片空白，剛剛想到的歌詞彷彿也一併忘掉了。

　　我盯著和我對視的美竹さん，接著她腳步詭異地向陽台移動，回頭看了我一眼，我似乎知道她想做什麼，所以我也走了過去，然後打開了陽台的門。

　　「美竹さん！？」

　　最後，她就這麼從陽台上向下一躍跳離了我的房間，下意識的驚呼吵到了對面的リサ，就連她都很激動地跑到了陽台上。

　　「友希那！」

　　「……什麼？」

　　我一邊擔心著就這麼跑走的美竹さん，另一邊擔心リサ剛剛有聽清楚我呼喊的名字，稍微向她裝傻。

　　但是リサ的表情非常興奮，好像根本不在乎我喊了誰的名字，她揮著手機對我又哭又笑，我想那是喜極而泣。

　　「蘭，醒來了！」

　　「……！」

　　美竹さん最後傳遞給我的訊息，便是她要醒過來了，我知道的，只是我沒能百分之百相信她而已。

　　「……太好了呢。」

　　隨著美竹さん的甦醒，我的心裡卻有一處稍微感到了失望。

　　就好像是有什麼，被那隻黑貓帶走了。

　　而我也才明白，美竹さん越來越像貓或許不是她的學習成果，而是她的意識一天一天慢慢回到了她的身上，所以黑貓原本的意識也漸漸回來。

　　最後的最後，大概是為了不給我添麻煩，所以讓黑貓自行離開了吧。

　　明明關於那隻貓在美竹さん醒來之後該怎麼處理的煩惱，我一個字也沒和她討論過。

　　美竹さん，果然是一個溫柔的人，所以──那場車禍，必定有什麼理由。

12

　　睜開眼睛後，從四肢開始到全身上下都持續了一陣子的劇痛，讓人痛得哭了出來並且發出了哀鳴，直到我鎮定了以後，才發現我躺在病房裡，旁邊站著一臉高興卻又帶點複雜情緒的父親跟母親。

　　「蘭，醒來了？」

　　「欸……嗯……」

　　我還沒有搞清楚發生了什麼事，總之我的狀態確實能夠說是「醒來了，所以回答了父親，但我不記得我什麼時候睡過去的。

　　「那就好……那就好……」

　　接著我久違地看見了父母在我身邊哭泣，害得我又跟著哭了出來。

　　哭泣的同時，才終於回想起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我先是緊張地動了動我的手腳，四肢建在、除了剛剛肌肉傳來的劇痛外就只剩疲累的感覺，我知道我被車撞了，但是手腳都沒事真的太好了。

　　當父母冷靜了一點之後，我也發現モカ跟巴就站在角落，用一副很想罵我的表情流著眼淚擤鼻涕，看了有點好笑，但我也稍微有了罪惡感。

　　啊啊……真是的，都罵我就好了，別哭啊。

　　不過我沒有跟她們說到話，父母很快就叫了醫生過來評估我的狀況，就在這時候探病時間也結束了，所以巴跟モカ只能趕緊離開醫院，總覺得心情真不爽快。

　　「令媛的身體與腦部並沒有嚴重損傷，也只躺了一個星期，明天開始復健個一、兩天應該就能恢復正常了，做最後一次檢查沒問題以後就能出院了。」

　　聽到醫生的這番話，真是讓人鬆了一大口氣，畢竟我只是躺在床上，覺得自己的身體沒問題也不一定是真的沒問題，所以能夠被肯定實在是太開心了。

　　但是我也不是重病患者，既然探病時間已過，父母最後也都回去了，病房裡又剩下我一個人。

　　雖然說明天才開始復健，醫生跟我說我現在也可以下床走走，所以我就試著下了床。

　　「痛……」

　　果然只躺一個星期也是夠嗆的了，所以我沒有成功站到地板上，而是坐在床邊望著窗外的黑夜發呆，順便甩甩腳讓肌肉動一動。

　　──那傢伙，沒事嗎？

　　明明想著「那傢伙」，腦裡浮現的卻是讓我想轉身拿枕頭悶死自己的一張臉。

　　湊友希那。

　　為什麼想到了她，我也不知道，但是一想到她卻有種害羞的感覺……或者說是非常難為情，好像我做了什麼對不起她的事一樣。

　　話說回來……。

　　我好像做了個長夢，夢裡有湊さん，想要回想夢的內容，頭就開始痛了起來，不過腦裡還是浮現了一些畫面。

　　……做了那種夢的我，還是被枕頭悶死好了。

　　全部都是「那傢伙」害的，下次別再讓我遇到了！

13

　　在醫院復健完了之後我就出院了，也能夠立刻回歸校園生活，本來以為生活會有那麼一點不平順──撞到我的車主跟我之間的糾紛，父親在我躺著的時候就用金錢解決了──也沒有人過問我為什麼會在那天執意要闖紅燈，總覺得良心不安，但也不太敢告訴任何人。

　　撇開這點，除了回歸校園以外，還有Afterglow，我也是迫不及待想要練習的。

　　總覺得再不練習的話，湊さん就會用一張得意的表情對我說「妳追不上我了」，無論如何都想避免這種狀況，住院快兩個星期可不能夠拿來當落後的藉口。

　　但是就當我期待著久違的練習而來到了CiRCLE後，迎接我的居然是五個樂團為我合辦的慶祝會。

　　雖然一心只想練習的我有點無奈，但是太好了，沒有人為了我露出傷心的表情，所有人都是笑著迎接我的，包括了──湊さん。

　　「吶吶，蘭，妳知道嗎？友希那可是每天都有去醫院探望──唔唔唔！」

　　「リサ，給我安靜點。」

　　慶祝會上，也免不了一個接著又一個人來向我搭話，輪到湊さん和リサさん走過來的時候，就上演了一小齣鬧劇。

　　「謝、謝謝……」

　　雖然湊さん把リサさん的嘴巴摀住了，我也有聽清楚リサさん剛剛說了什麼，而我也只能好好道謝了。

　　「沒什麼，不過就是每天去醫院跟妳說一句『妳不早點好起來，就追不上我了』而已。」

　　「吼──蘭，我跟妳說，友希那可不是只說一句話就走了，她還有握──唔唔唔唔……」

　　摀住リサさん嘴巴的時機一直都搞錯了啊，湊さん，我可是聽得一清二楚，只是リサさん不知道這句話也會讓我有點難為情就是了。

　　湊さん沒有否定「每天」來醫院看我啊，總覺得有點不好意思，不過她的那句話……

　　「啊，這句話……」

　　「妳有聽到嗎？」

　　把リサさん擱在一邊，湊さん又轉回來面對我，表情看起來有點認真，看來她也是用很認真的態度告訴我的。

　　「在腦海裡迴盪呢。」

　　「是嗎？那妳就銘記在心吧。」

　　身為湊さん認可的對手，我當然不願意就這麼落後，她對我笑了一下後，就拖著リサさん離開了，接著又是下一組人馬來跟我說話。

　　只是後來大家跟我說了什麼，我都有點心不在焉了。

　　湊さん的笑容，不只剛剛那一瞬間，不知道為什麼──屬於她的豐富表情，一張又一張呈現在腦裡，尷尬到我的臉都青了，害得モカ她們都以為我不太舒服，就讓我去休息了。

　　我只是又想起了那個夢，這樣會讓我不知道怎麼面對湊さん的啊。

　　變成一隻貓在她的房間生活的夢。

　　不知道為什麼，感覺還挺真實的……而且夢裡的我好像只吃水煮鮪魚罐頭，到底是什麼樣的腦袋才會做出這種夢啊？

　　果然，都是「那傢伙」害的。

14

　　美竹さん出院後已經過了一個月，那一個星期的事好像只是我的幻想一樣，每次見到美竹さん，她也都沒有什麼特別表示，或許做了夢的是我吧？

　　但是──傷痕是存在的，被貓掌踩過無數次的單字表也仍然存在我的房間，那一個星期，確實有一隻黑貓在我的房間生活過。

　　有貓是事實，虛假的部分可能是我把牠當作了美竹さん。

　　不過真的要以科學角度去探討這件事的話，就算那一個星期寄宿在黑貓身上的是美竹さん，她回到了自己身上也不可能記得這件事，畢竟不是同一個大腦。

　　然而這樣的話來到貓身上的美竹さん擁有記憶就推翻了這個論點。

　　但是不管事實究竟事怎麼一回事，都不重要了，只要美竹さん又恢復了健康的生活，那就足夠了，不要再讓我們悲傷，那就夠了。

　　不過美竹さん的事情先放到一邊，那天以後我也繼續尋找那隻黑貓的身影，卻從來沒有在這附近遇過牠，希望牠是回到了飼主身邊。

　　即使如此，我也還是每天都會經過流浪貓的公園，就算找不到黑貓，和其他貓咪玩耍才是我的日常生活。

　　「啊。」

　　「啊……」

　　那一天，我在公園巧遇了美竹さん，正好被她看見了我在跟貓咪玩，覺得有損我的形象所以我立刻站了起來。

　　「湊さん，果然還是喜歡貓的吧？」

　　「……還好。」

　　「是喜歡的吧？」

　　「……不討厭。」

　　不管是美竹さん車禍前又或是車禍後，我都沒有跟美竹さん承認過我喜歡貓，她第一次問我的時候我就否定了。

　　果然還是只有這點，不想被美竹さん知道。

　　所以如果她不記得她身為黑貓曾經在我的房間生活過，那才是如我所願。

　　「モカ有跟我說喔。」

　　「……！」

　　リサ，青葉さん……！

　　「湊さん，喜歡貓的吧？」

　　「……那又怎麼樣？」

　　現在已經不是不想被美竹さん知道的問題了，而是我說謊被她發現的問題，身為前輩，有點無地自容。

　　「……就只是想確認而已。」

　　「是這樣嗎？」

　　不過美竹さん看起來也不是要用這點笑話我，卻總覺得她也有什麼話沒說出來，就算面前是可愛的貓，我也忍著不要露出鬆懈的表情盯著她。

　　就在我們都沉默，也沒有人要先開口的時候，眼角突然闖入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啊。」

　　「啊……」

　　我們兩人又同時做出了一樣的反應，先不管跑過去的身影，因為美竹さん的反應，我有點訝異地又看向她。

　　「妳認識那隻貓嗎？」

　　我找了一個月的黑貓，就這麼出現在我們的眼前悠哉地路過公園，感到安心的同時，我也很好奇牠這一個月都去哪了，感覺牠果然跟美竹さん有關係，所以我問了她。

　　接著美竹さん開始吞吞吐吐了起來，眼神也有點心虛地看向一旁，難道……？

　　「湊さん……說了不能罵我喔？」

　　「為什麼妳會認為跟那隻貓有關係的事情，我會責備妳？」

　　除非是──

　　「那、那個……就是……」

　　如果美竹さん現在要說出她記得自己曾在我的房間生活過，其實我也不會太意外，不如說她如果是用這種表情告訴我的，我會有點開心，所以我靜靜地等著她開口。

　　「我闖紅燈是為了救牠……」

　　「……？」

　　答案跟我想的截然不同，也讓我愣了一下，本來準備上揚的嘴角忽然僵住。

　　「一想到喜歡貓的湊さん……」

　　「等……」

　　美竹さん又有點難為情地別過了頭，為了掩飾害羞，連手都抬起來抓頭髮了。

　　但是面對害羞的她，此時此刻我的心情漸漸複雜了起來。

　　我的腦海裡自動浮現了在磅礡大雨中，美竹さん越過人行道迎上一台車的畫面──

　　「……如果知道牠被撞死了，肯定會很難過……所以我……」

　　……不要說了。

　　「我下意識就……就衝──嗚哇湊さん！？」

　　我抱住了美竹さん，緊緊抱住了她。

　　美竹蘭，為什麼妳會這麼溫柔？

　　為什麼，就僅僅只是因為我喜歡貓……

　　「湊、湊さん？」

　　「……美竹さん，妳是笨蛋嗎？」

　　是笨蛋才會去救一隻能閃過來車的貓吧？

　　就僅僅只是因為這樣，美竹さん倒在大雨之中……流著血……被抬進手術室……

　　「不、不是說了不能罵我的嗎……！？」

　　「……我並沒有答應……」

　　為什麼要說得好像我才是讓妳出車禍的兇手，我喜歡貓又怎麼了……

　　笨蛋，美竹蘭，妳根本笨得不值得當我的對手……

　　「那個……湊さん，在哭嗎？」

　　我乾脆把臉埋進了她的肩膀，因為她甚至想推開我確認我是不是在哭，我當然在哭！

　　「啊啊啊……那個、湊さーん？」

　　美竹さん慌張地也抱住了我，不過她拍著我的背，我就這麼被後輩安慰了。

　　……明明那一天，我才是想這麼抱住她的，這樣一反過來，我又該怎麼冷靜下來？

　　抱歉，美竹さん，妳的制服或許會被我抓皺了。

　　「湊、湊さん，這樣我也很尷尬啊……啊啊，算了，既然都這樣了，就說一個妳會想笑我的事算了……」

　　美竹さん感覺很想阻止我哭泣，但我一想到她就為了這件事進了急診室還躺在醫院一個星期以上，眼淚還能怎麼按捺得住。

　　只是她想讓我笑的事情，完完全全就是反效果。

　　「我夢到我變成貓在湊さん房間生活了一陣子啊──！」

　　「……」

　　「欸……湊さん？不該是這種反應吧？」

　　夠了。

　　我放開了美竹さん，就算還留著眼淚我也退開了，她一看見我的臉就又慌張了起來，卻只讓我更想哭而已。

　　「那不是夢。」

　　「……欸？」

　　不是夢，美竹さん，那不是夢。

　　我每天早上醒來，發現自己把妳抱在懷裡的那幾天，並不是夢。

　　每天早晚幫妳刷牙，每天為了妳去採購水煮鮪魚罐頭，每天把妳抱到腿上撫摸，每天出門的時候在妳頭頂吻一下，那都不是夢。

　　妳如果不記得的話，我會很困擾。

　　因為妳沒有跟我道別就離開了。

　　「……什麼？」

　　我用一隻手擦拭眼淚，另一隻手伸到了她眼前。

　　我給她看的是帶有傷痕的手背，那是美竹さん剛來到我房間後立刻留在我身上的痕跡。

　　「……」

　　我低頭擦著眼淚看著地面，不知道美竹さん的表情，不知道她究竟是困惑還是驚訝，但是我們之間的空氣，絕對不是沉默。

　　美竹さん握住了我的四指，輕輕把我的手拉了過去，我抬頭看見的是明明害羞卻想用我的手掩飾所以表情有點複雜的美竹さん。

　　因為知道她想做什麼，我便稍微冷靜下來了。

　　「就不用舔了。」

　　「唔……」

　　明明剛剛還在哭，我卻又笑了出來。

　　美竹さん握著我的手不放，雖然沒有去舔傷痕，她用臉頰蹭了我的手背。

　　那麼，接下來該拿這位想裝成貓咪的人如何是好──

　　「美竹さん，跟我回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