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saja置頂很重要

*雪x東雲同學x朝比奈老師

*文長4.2萬，請自行斟酌閱讀時間

*HE

01

　　啊，這件很好──逛著網路商店看見了一件喜歡的裙子，腦裡除了第一個浮現這個念頭，還立刻打開了跟「雪」的聊天視窗，把圖片丟了過去。

　　『雪！妳覺得這件裙子怎麼樣！』

　　大概是從半年前開始的吧？在網路看到什麼的時候，總是迫不及待想問雪的意見。

　　『很好看喔，enanan的話，我覺得能夠駕馭吧？上衣穿一些有格子的……呵呵，我只是第一個想法是格子，enanan一定還有其他想法吧？』

　　然後雪就會回覆完全到了我好球區的意見，這件裙子就進了我的購物車，雖然有其他想法，但是並沒有跟她說。

　　因為打算等到裙子來的時候，確認穿搭才拍一張自拍給她看，如果她又說好的話，就會傳到自拍帳號──肯定能賺到很多讚吧？

　　我可是非常相信雪的品味，也正好有她在可以幫我出主意，所以我什麼都會問她。

　　包括我的畫。

　　『雪，妳覺得這個這樣畫怎麼樣呢？』

　　『enanan要畫的是長出翅膀卻無法飛翔的女孩子吧？我覺得意境能看得出來，不過如果旁邊畫出太多阻礙她的東西，就不知道什麼才是最主要的障礙了。』

　　『確實……！』

　　就連畫也能給我非常好的意見，即使我知道這些都是自我滿足，單純是我們兩人都認同的部分而已，同樣發在網路上，得到的讚賞還是因為每張圖而異……但是畫一張「雪」喜歡的畫又有什麼不好呢？

　　至少，雪喜歡對吧？

　　有一個人喜歡我的畫……是真心的吧？每次都那麼認真給我意見，改好之後也不是每次都只會說好話，會看見我的缺點，所以我就會繼續修改，她一定也是希望我畫出她希望的好，才會這麼對我不是嗎？

　　那麼，我就畫出她喜歡的畫。

　　不，是我想讓她喜歡。

　　不只我的畫，我全部都希望她喜歡，希望，她和我喜歡的東西都是一樣的──

　　『雪，妳看這個小貓動畫！好可愛！』

　　『好可愛！每次enanan傳過來都讓人很猶豫要不要養貓呢……不過應該不會養的，看看就好了吧。』

　　『就是說呀，還是看別人養的好了。』

　　不管我分享什麼過去，雪都能給出我希望的反應。

　　這麼符合期望的人，要在哪裡能夠找到第二個呢？

　　我很喜歡雪，她也沒有表現出不喜歡我的感覺，不知不覺中，跟她變成了每天聊天的關係，不管什麼都會找她聊，應該說一定要找她聊……

　　但是，我根本就不知道她是誰。

　　我不知道她的年齡、身分，相貌和聲音更不用說，她只會給我傳文字訊息跟完全辨別不出環境訊息的照片，不過確實是女生，因為我們也聊過只有女生才能深入的話題。

　　但是她基本上只聽我說，很少分享自己的事情，除非我說的事情是她也遇過的，她會稍微提到自己的經驗……如果是她主動找我聊天，幾乎都是在幫我找有趣的東西還有對畫畫有幫助的資料，或是我之前隨便提過的東西，她經常會記在心上，讓我很驚訝。

　　所以她有沒有分享生活的事情，我倒是沒那麼在意吧？

　　如果說「雪」給人一種很冰冷的感覺，那我對雪的印象就是從未見過雪的小孩開門看見雪所以欣喜若狂的模樣，踏出門踩上雪的那一刻根本不會去在意溫度，反而覺得這一切很美好呢。

　　不過，我說的形容也只能是很少看見雪的人吧？就像住在東京的我也只有冬天的幾天會看見雪，如果一年四季都在冰天雪地，那肯定很討厭雪的，至少網友「雪」給我的感覺，就彷彿我每天都是第一次見到雪的孩子。

　　雖然我也害怕過會不會雪就是身邊的人，才沒有透露任何個人資料呢？畢竟她知道我長得怎麼樣，因為有時候不只拍照片，所以傳過去的東西也有可能會錄到我的聲音，她幾乎是掌握了我的個人資料吧？

　　但是這樣我也沒關係，有一個願意承認我的人，比什麼都好太多了。

　　至少她絕對不可能是父親扮成的，別說承認了，他連承一個字都不會說吧？

　　母親跟彰人就更不可能了。

　　然後……我好像就沒有其他朋友……可以懷疑的朋友了。

　　我還能確認的就是雪也不可能是我的同學，因為我是讀夜間部，她時常會在我上課或考試時間先傳訊息過來，同學是辦不到的。

　　如果不是雪說她也住在東京，不然我是不會這麼懷疑的，不過我想我大可丟掉這種懷疑吧。

　　反正，雪又不會加害於我。

　　或許她是一個年紀很大的女性，覺得可以幫助網路上迷失的小女孩也說不定？

　　至少她給我的任何意見，都讓我有了實質的成長……

02

　　我和雪是在交友軟體上面認識的。

　　那是沒有限制設定性別女就一定要找男生聊天的那種軟體，所以資料設定上也比較寬鬆，例如可以不用放真人照片什麼的，大概的興趣或是簡介填一填就可以了，因為要交朋友的話，為什麼要先看外貌呢？如果是要看外貌的，應該是要找對象吧，就不該用這個軟體了。

　　不過是雪主動跟我配對的，如果我翻到了雪的資料頁，我想我應該不會主動搭話，因為除了一張雪花的照片跟填了的興趣欄，就什麼都沒有了。

　　我接受她的配對以後，她第一句就是誇我放在個人資料頁的制服很好看──竟然不是誇我，是誇制服？我就覺得跟這個人聊天應該沒問題！所以我們聊了下去。

　　後來我們越聊越起勁，本來以為前一天說了晚安，隔天就很難再開始，第二天是她先傳了一個早安給我，我到了起床才回，從她開始問我為什麼這麼晚起床，我們又聊了下去。

　　晚安之後，隔天醒來就有雪的訊息。

　　一個話題是不可能永遠都不會結束的，但是當我意識到上一個話題結束的時候，我們早就在下一個話題了。

　　於是我和她變成了每天都會發些訊息的網友，甚至換到了一般的聊天軟體上，她的帳號依然不包含她的任何資料，我也不是真的那麼在意。

　　……真的嗎？

　　起初是真的不在意的。

　　隨便逛網頁看見了戀愛電影的封面、戀愛漫畫的封面、戀愛小說的封面，幾乎每周流行音樂榜的第一首都是情歌，在熱門趨勢上也會看見分享數很多的溫馨戀愛話題。

　　最後，就只是發現自己很寂寞。

　　「……只有我是一個人嗎……」

　　突然，就變得想談戀愛了呢。

　　看看身邊的人，感覺有那種氛圍的，只有雪吧？

　　有一個人贊同我、支持我、幫我變得更好，卻從來沒跟我要過什麼回報，還會把我隨便說的事情記在心上，說話也很有趣，最重要的是……她也說過我長得很可愛。

　　有人不會動心嗎？

　　我肯定是很喜歡她的吧。

　　所以，我想讓雪喜歡我，不知道她是誰好像也沒有那麼重要，只是有一個存在喜歡我、我也喜歡，就足以把空虛的內心填滿。

　　我當然還是會好奇現實的雪是什麼樣的人。

　　但是比起見到她，對於想要她說出「我喜歡妳」的慾望更大一些。

　　或許年紀比較大的人完全無法認同，但是這個時代不就是這樣嗎？把精神寄託在一些虛無飄渺的東西上，才得以更像個正常人。

　　即使想著不知道雪是誰也可以、見不到面也可以，但又想到真的能和她談戀愛的話，就會開始有一些小心機。

　　如果真的能讓她喜歡上我呢？她也會因此想見我的吧？

　　不過我們的條件本來就不是對等的，她可以一直看見我的照片、聽見我的聲音，但是我看不見她、也聽不見她，就只有我才有想要知道她是誰的慾望。

　　而她就算沒有這種慾望……我也把自己都告訴她了。

　　因為，我可能，就是真的很喜歡雪吧？

　　擅自把人當成精神依靠，就這麼無藥可救地把她塞進了自己的心裡。

　　『雪，如果我說，我喜歡妳的話……妳會怎麼辦？』

　　我並不是以告白為目的說的，就是覺得，我可以對她這麼說吧？如果真的想發展成我說的那種關係，我對她還需要鄭重告白嗎？

　　『enanan會喜歡一個連見都沒見過的人，我會覺得很神奇。』

　　她就會像我想的一樣，也只是回答了問題，並沒有對我說的「喜歡」作答覆。

　　『說是那麼說……』

　　只是果然，得到這種回答，我就會覺得雪的年紀肯定是比我大的，對她來說是有點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吧？

　　但我是不會立刻就放棄的。

　　『我不會說要見面、也不會說要聽妳的聲音，不能喜歡嗎？』

　　當然只是現在而已，肯定會有一天忍不下去的，只是現在要讓她相信我真的是這麼想的。

　　『不是很流行嗎？那個……網戀什麼的。』

　　玩一些線上遊戲，然後跟遊戲裡認識的人談戀愛，現實又是另一回事什麼的。

　　雪沉默了很久，她已讀了我的訊息，我想她應該不是不回我，就算要跟我切斷關係，按照她的個性，也會跟我說「我們就到這裡了」吧？

　　『沒想到我們最後還是把純交友的軟體玩成了尋找戀人的軟體呢。』

　　所以等了幾分鐘後，看著她傳過來的訊息，我愣了一下。

　　「啊……欸？」

　　她說的是「我們」嗎？

　　是嗎？是嗎？是我想的那個意思嗎？

　　『enanan如果可以把我當成一個在網路上和妳談戀愛的AI機器人，我想我能接受的。』

　　「……！」

　　先不管她說了什麼，我只看到「能接受」就差點把手機丟了出去。

　　我趕快深呼吸讓自己靜下心來，看她到底說了什麼──跟我談戀愛的AI機器人，不如說，網戀就是這樣不是嗎？只存在於網路上，對著不會在現實見到的人說些甜言蜜語，現實可能早就是有婦之夫什麼的……

　　別人不行，但是如果對象是雪，不管是多渺小的、能和她談戀愛的機會，我可不想放過，要失望的話，最後再失望都可以，現在的我是沒辦法放下的！

　　『雪說的是什麼意思？是可以的意思嗎？』

　　『嗯……只在網路上跟妳談戀愛，和一直以來一樣，像個AI只有文字或我想傳的照片，沒有了網路，就沒有了的意思囉？也最好把這些都當成假的就好了。』

　　明明她也只會傳人們說的冰冷的文字訊息，卻總是能從她的文字看出感情，我又忍不住看著這些字句提起了嘴角。

　　看得出她有點無奈，卻又寵著我不是嗎？因為她真的答應我了……

　　所以說，誰不會對她心動呢？

　　『那樣也可以，謝謝妳喔，雪。』

　　『不客氣，我可愛的女朋友。』

　　『……這不是很會嗎……』

　　真是的，一開始還說我很神奇，結果答應後先像個戀人的也是她，我都還不能那麼快適應過來……

　　總之，認識雪的半年，我們暫時成為了──只存在於網路上的戀人。

　　老實說，最初的幾天就已經無法滿足了，永遠看不到她的照片……她讓我把她當AI機器人，真的就像機器人，說很想看她的時候，竟然傳機器人的照片給我？想聽聲音就傳了Google小姐的聲音給我，我真是哭笑不得耶？

　　我知道我打的算盤沒有成功，我都不知道雪是不是真的喜歡我，可能只是在陪我玩遊戲，但那都是我做出的選擇，也不能去責備她。

　　我也不是不能繼續在原本的交友軟體上認識新朋友或是乾脆找一個更像網戀的對象，但是一想到如果我認識了新朋友，都有一個雪了，我真的還要跟別人聊天嗎？所以一直沒有再跟其他人配對。

　　不管是朋友又或是戀人不都不能強求嗎？這樣，就很好了吧？

　　就像我跟雪一樣，只是因為一套制服而相遇──

03

　　穿著那套能夠當邱比特的制服的時間，就是我在學校的時間。

　　一想到讀夜間部可能要比讀日間部晚一年畢業，就會開思考自己的選擇是不是錯了……但是也不想要每天早上都為了去上學而早起，不管怎麼說，兩種都很討厭吧？

　　不過自己還是選擇了讀高中，就只能硬著頭皮撐過去了。

　　而且最近能夠偷偷在課堂上傳訊息給雪，稍微不那麼無聊了。

　　雖然因為才剛在教室坐好，也沒有什麼可以傳給雪的。

　　『又要上數學課了，好討厭呀。』

　　每次上數學課，好像都傳差不多的內容給雪，沒有等到她的回覆，我傳完就立刻收回了抽屜。

　　今天就跟平常一樣拖著下巴等著老師進門，我們的數學老師雖然人很好但是上課真的很無聊……老師其實也很努力，偶爾會跟我們講笑話，只是都太冷了，笑不出來。

　　不過，就在今天，每次準時在鐘響後拉開門的數學老師，竟然遲了超過一分鐘──

　　『唰──』

　　拉開門走進來的並不是熟悉的身影，本來還有人在聊天的教室突然都安靜了下來，全班不約而同地看著俐落走到講台就開始寫名字的人。

　　啊啊，說起來，學校好像有發通知說有代課老師，現在拿手機出來確認會不會太遲了？反正代課老師都到了，就不用看了吧。

　　「我想大家都已經收到通知了，我是從日間部被調來代替請產假的池田老師和住院了的川島老師，這段時間負責你們的數學和英文科目，名字已經寫在白板上了，朝比奈真冬，有人有什麼問題嗎？」

　　全班突然安靜得像是空氣被凍結了一樣，不是因為沒有任何問題──

　　「數學和英文？」

　　打破沉默的同學提出了其中一個令人在意的事情，而我只是看著新來的老師又對我們露出微笑。

　　「嗯，數學和英文，如果還有其他老師請假，我也可以兼任的。」

　　「欸──老師妳好厲害啊！」

　　同學間傳出了愉快的交談聲，一直在說著這個老師好像很厲害，要是我在班上有朋友，我也想轉頭過去跟別人說……日間部的老師也長得太好看了吧？都已經是美女了，還可以兼任每一科？日間部的老師都這麼厲害的嗎？

　　要不是不想被新來的老師看見我在用手機，我都想趕快傳訊息給雪了。

　　「好了，如果沒有其他問題的話我們就開始上課了。」

　　「等、等一下，老師！川島老師怎麼就住院了！？」

　　現在才有同學提出這個問題，沒想到我也是這時候才意識到朝比奈老師剛剛說了這句話，完全被她可以兼任還有她的長相給忽略了最重要的事情。

　　「川島老師出車禍了，同學們可以寫卡片關心一下老師喔，找個時間交給我，會幫你們送過去的。」

　　「欸──！？」

　　我也跟其他同學一樣驚訝地發出了聲音，但是朝比奈老師只是繼續笑著，沒有要說什麼的意思，不知道為什麼從那個笑容之中感受到了不能追問的威壓，大家又都安靜下來了。

　　「那麼，我們先來點名吧，畢竟我要兼任兩個主要科目，我想會很常見到大家的。」

　　不得不說朝比奈的老師聲音很好聽，全部都好想立刻跟雪說，又不敢拿出手機。

　　「相島智子同學──」

　　「有！」

　　朝比奈老師照著班上姓氏五十音表的順序開始點名，我就看著她點名後會好好看一眼舉手的同學，微笑之後繼續叫下一個人的名字。

　　我說，真的太誇張了吧？為什麼連笑起來都這麼好看……彰人那傢伙，有被朝比奈老師教過課嗎？有的話真是突然就火大了起來，明明是同一間學校，結果日間部的老師這麼好什麼的……

　　「東……」

　　不好，因為一直在盯著朝比奈老師看，好像想著就發呆了，我不知道她是叫了我第二次還是怎麼了，感覺語氣停頓了，害得我背後發毛。

　　「東雲繪名同學。」

　　「有、有！」

　　我緊張地舉起了手，朝比奈老師倒是跟剛剛一樣露出了微笑，接著又垂頭看著點名簿叫出了下一個名字。

　　所以剛剛我真的有恍神嗎？還是聽錯了，感覺這不是叫了我第二次的反應……就當沒事吧。

　　老師點完名之後，沒說什麼廢話就開始上課了。

　　她背對我們在白板寫字的同時，我偷偷拿出手機，就算沒有時間打太多字，也想先傳一個「不好了！！！」給雪，吊吊她的胃口──

　　『enanan每次都這麼說呢，加油喔，我會等妳下課的。』

　　剛剛說數學課很無聊的訊息她有回了，然後我就趕快把那句不好了傳過去就收起手機，朝比奈老師也轉回來了。

　　她寫了一道題目在上面，視線不只掃過了我，應該掃過了全班，接著又微笑開口。

　　「同學們，今天要講的是──」

　　這個悅耳的聲音讓人很願意聽下去呢。

　　朝比奈老師開始示範要用什麼公式解題，然後突然就發了講義下來，請我們做指定的題目。

　　咦？

　　我真的是在動筆的時候，對自己感到懷疑。

　　剛剛才寫上白板的公式，已經被老師擦掉了，我也沒有特別去背，我竟然記得了……就這麼算出來了！

　　朝比奈老師，好會教……真的好想快點跟雪說這個老師的事情！今天居然有學校的事情可以分享給她！

　　雖然抱著想快點跟雪聊天的心情，突然覺得數學課變得有趣了，我就更認真聽課了，一直到下課前，都沒有再把手機拿出來了。

04

　　『什麼不好了？enanan？enanan這個時間不是在上課嗎？』

　　下課拿出手機，雪已經回覆我了，要不是因為在教室，不然我就直接錄語音訊息傳過去了……！

　　『來了一個很厲害的代課老師！各方面都很厲害的代課老師喔！我放學再跟妳說！下一堂還是她的課，她兼任數學和英文！下一堂英文！』

　　傳出去才發現自己激動到每句話都打了驚嘆號，雪應該就知道我到底有多激動了吧？感覺我今天放學還會更激動……突然都期待起了朝比奈老師是怎麼教英文的。

　　不過今天的數學和英文是接在一起上的，如果都是朝比奈老師的課，我以為她會在教室度過下課時間，結果還是離開教室了。

　　我也聽到了班上其他同學在討論，說老師下課沒待在教室真可惜，有好多想問她的問題──真的，雖然我沒有問題要問，但是好想聽聽同學們會問什麼、看老師會回答什麼。

　　『兼任數學和英文？聽起來真的很厲害呢……不過enanan這麼誇，應該是有別的原因吧？呵呵，我等妳放學喔。』

　　『嗯嗯！放學再跟妳說！』

　　上課之前，雪又回了訊息，我也很期待跟她分享朝比奈老師的事情，不僅期待英文課、也期待今天放學，如果上課傳訊息的話就不能好好聽朝比奈老師上課，所以，我會忍到放學的。

　　上課鐘響後，朝比奈老師依然沒有鐘響的瞬間就進到教室，大概遲了一兩分鐘，不過她走進來也沒有立刻開始教書，她又笑著看著全班，然後說出了令人非常震驚的話──

　　「那麼，我這一堂不看點名簿來確認每位同學的名字吧？我想我應該沒有記錯。」

　　同學們都發出了音量不大的感嘆聲，就連我都「欸？」了一聲，還沒等我反應過來，朝比奈老師已經叫出了第一排第一個同學的名字了。

　　等到她叫到第二個人的名字，後面的同學甚至拍起了手，第三次叫對名字，連我都加入的拍手的行列……

　　「東雲繪名同學。」

　　「哦哦……」

　　知道自己也被記住了，我激動地揮了一下手後又繼續拍手，朝比奈老師每說對一個同學的名字，整班的氣氛就越是高亢，沒想到學校還有這麼有趣的時候。

　　真的好厲害，她只是上了一堂課、點了一次名，之後沒有再叫過同學的名字，卻把大家的名字都記下了。

　　這種老師，怎麼可能不被所有人喜歡呢？

　　至少，我從今天開始喜歡上英文和數學課了……

05

　　『真的很厲害吧！？感覺數學和英文都一下子變簡單了，雪，我以後不會再跟妳說數學和英文無聊了……對不起之前講了這麼多次呢。』

　　從學校走出來後我就一直在傳訊息給雪，雪這時候一般都在的，所以她可以陪我聊到我回家。

　　『真的很厲害呢，竟然讓每次要上數學課都會先跟我說很無聊的戀人改口，連我都沒輒，原來只是太晚遇到好老師而已。』

　　『就是說吧！？她還能用一堂課就把大家的名字都記起來，天啊，要是我弟弟也有被這個老師教到，我絕對不會饒了他的！』

　　『那你們沒有人問老師在日間部是教幾年級的嗎？』

　　『老師下課消失得超快……反正我問弟弟就可以知道了！』

　　回家路上不斷跟雪傳著訊息，數學或是英文每天至少有一堂，也有像今天這樣有兩堂的，一邊跟她說朝比奈老師，我竟然還一邊期待起了明天去上課……

　　『怎麼會有這麼厲害的老師呢？長得很漂亮聲音又很好聽，連課都教得那麼好……』

　　誇了一遍還不夠，還想誇第二遍，雖然我覺得應該要跟朝比奈老師本人說，現在也只有雪能聽我說了。

　　『enanan，其實我從剛剛就想說了。』

　　『什麼？』

　　『妳一直在對我誇其他女人嗎？還特別喜歡她的外貌和聲音……是不是對我很不滿？』

　　『才沒有！！！！！！』

　　不小心就送出了一堆驚嘆號，還停下了腳步好好打了一堆解釋──

　　『老師長得很好看是很好看，但是她只會是老師不是嗎！？我是學生耶！原來雪也會吃醋，有點可愛的說……』

　　才想起我們平常也不太談論別人，更別說是雪跟我說到其他人，也沒有吃醋的話題呢。

　　『是啊，只要enanan沒有師生戀的傾向……她就只是老師呢。』

　　『這怎麼好像在懷疑我會拋下妳跟老師在一起呢？首先，那麼多學生之中非得選我的原因就很莫名其妙吧？我還是有自知之明的好嗎？』

　　朝比奈老師很優秀，看見一個人很優秀，忍不住誇獎應該是理所當然的吧？就像看到很厲害的畫作我也會誇……但是會不會跟那個人談戀愛就是另一回事了。

　　所以說，雪吃醋原來這麼可愛的？

　　『呵呵，enanan不要那麼沒自信，我平常能看見的妳很可愛的。』

　　『……喜歡嗎？』

　　『喜歡喔。』

　　……站在原地把手機握在胸前，踏不出下一步的我好像個傻子。

　　我還是很喜歡雪的，不會因為看見一個美女老師就變心的，我又不認識朝比奈老師。

　　『抱歉，跟妳說那些話，我想妳的同學們今天應該也都跟妳有一樣的感想，我只是難得看見妳在談其他人。』

　　所以說，真的很喜歡雪的，就算不是真的吃醋，也會演吃醋給我看……

　　『沒關係的，因為說了這些……感覺更喜歡雪了。』

　　『真開心。』

　　我快到家的時候，雪就跟我說她先下線了──不過我們也沒有上線顯示就是了，就是說今天聊到這裡，我也就沒有繼續聊了。

　　一回家我就忍不住先跑到彰人的房間，他怎麼可以一副看到怪物一樣嫌自己的姐姐……我也很少這樣來他房間，好吧。

　　「彰人，你有被一個叫朝比奈真冬的老師教到嗎！？」

　　「朝比奈？啊啊……沒有，但是一說到名字就能知道哪個老師，怎麼了啊？就為了問一個老師竟然能讓妳衝進我房間……」

　　「什麼啊？沒有嗎？真是太好了，那彰人，晚安囉！」

　　「哈……？繪名妳這──」

　　反正彰人沒有被教到，他要是聽到什麼傳言，也都不是一手消息，所以我就不問他了，不如說，如果是從彰人那邊聽到的，感覺很不爽不是嗎？要也是我分享給他吧！

　　我也不太想從別人那裡去認識朝比奈老師，而且她今天還只是第一天來上課，我想應該要多上幾次課再去打聽情報吧？例如老師的出題方式什麼的……

　　總之，明天也有她的課，我好期待呢。

06

　　不過，第一天之後，並沒有什麼特別的事情發生。

　　朝比奈老師講課講得很好，唯一能說有變化的就是我把所有內容都聽進去了、也記住了。

　　畢竟老師不需要再表演一次記同學的名字，也就沒有更新奇的事情了呢。

　　上了一個星期她的課之後，她也有幾堂下課是在教室回答問題的，只是問到跟她本人有關的問題，都非常巧妙地迴避掉了，給人一種「啊啊，不愧是大人」的感覺。

　　不過習慣了朝比奈老師之後，一想到池田老師生完孩子或是川島老師康復，就不會再有朝比奈老師的課了……就開始希望老師們不要回來，會不會太過分了呢？

　　至少產假沒有那麼短，也不知道川島老師的車禍嚴不嚴重，還可以被朝比奈老師教一段時間吧……？

　　「老師，妳會代課多久呢？」

　　也有同學跟我有一樣的想法，有一次上課我就聽到有人問出了我的心聲。

　　「嗯……至少會到這個學期結束喔？怎麼了，喜歡上我的課嗎？要不要考慮來日間部呢？」

　　「哈哈哈哈！」

　　因為大家好像真的有這麼想，全部都不約而同笑了出來，雖然大概不會有人轉去就是了……

　　「是真的很喜歡朝比奈老師的課！」

　　「我也是！」

　　「哎呀……還真是開心呢。」

　　朝比奈老師笑起來很好看，主要是臉很好看，所以不管怎麼樣都會很好看……不僅上課可以滿足眼睛，也能學到東西，但是如果不確定自己轉過去日間不能不能正好被朝比奈老師教到，不管怎麼想都是白費的吧。

　　所以，要趁她代課的期間，多看一點……！

　　我也想跟朝比奈老師說上話，不是真的對她有什麼想法，是想找話題分享給雪，第三個星期，我終於在下課時間跟其他同學一起逮到朝比奈老師了。

　　「朝比奈老師，平常有什麼興趣嗎？」

　　雖然這個問題很容易踩到別人的雷區──如果是說不出口的興趣，兩邊都有點尷尬，但是如果是能說出口的，感覺一問就能知道對方是怎麼樣的人……

　　「這個嗎……我的興趣，就是喜歡備課呢。」

　　「欸？」

　　然而，朝比奈老師竟然這麼糊弄過去了！

　　「所以同學們，我要趕著去備課了，下次見喔。」

　　「欸欸？老師下次見──」

　　她不僅糊弄過去，還用這個藉口溜了，不過至少沒有因為問了這些問題就討厭我們的感覺……

　　「好吧，那我也去個廁所。」

　　看著腿比我長一點的朝比奈老師從走廊消失，沒有朋友陪的我也自己一個人慢慢走去了廁所……不是，高中了哪裡需要朋友陪去上廁所？雖然晚上的學校確實有點可怕……但是燈全開著的。

　　來到這層樓的女廁後，也沒有什麼特別原因，就是想去最後一間，不過不管是哪一間都充滿著芳香劑的味道──本該是這樣的。

　　「……？」

　　聞到了正常來說不可能出現在廁所的味道，因為很少聞到，反而非常確定那是什麼，而且更別說是學校廁所了，這是整間學校都不能出現的味道──我聞到了菸味。

　　趕緊從最後一間出來，我確認了其他間都沒有人，而且越往前面走就越沒有味道，所以我又好奇地走去了最後一間，確定這間能稍微聞到菸味。

　　是前一個人偷偷在這間抽菸嗎？但是，不像是殘留下來的味道，垃圾桶裡當然也不可能那麼明目張膽地有菸蒂……感覺，味道還在持續呢。

　　「啊……」

　　抬頭看了一眼窗戶，雖然這裡是二樓，廁所還是會把窗戶做得比較高，我把鞋子脫了，踩上了馬桶兩側讓自己比較靠近窗戶。

　　「……外面飄來的啊。」

　　不過，就算是廁所外面，也還是學校裡面好嗎？

　　真是的，雖然說是夜間部，有這種人拉低整體學生的水準，真是太差勁了吧？

　　這裡沒辦法往外看，女廁隔壁是什麼地方？今天的話，應該是空教室……看能不能抓出來是誰在抽菸，在禁菸校園裡抽菸也太過分了。

　　平常的話，晚上的教室沒開燈我肯定會很害怕的，但是今天為了抓出是誰在抽菸，我鼓起勇氣走進了沒開燈的空教室──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呀、哇……」

　　被突然敲響的上課鐘給嚇到了，還好沒有真的尖叫出來，大概是因為知道自己還在學校裡，沒有那麼誇張……

　　不過上課了，那樣的傢伙會繼續抽嗎？都在學校抽菸了，肯定會為了掩蓋菸味晚點回教室或是翹課吧？我稍微晚一點回教室也可以，反正已經不是朝比奈老師的課了。

　　想一想對方還真是會挑位置……女廁會蓋在難以被偷窺的地方，因為是大樓裡面，也說不上是偏僻，至少也是角落，這樣大樓外面肯定就是偏僻的地方，對方肯定知道才選擇在那邊抽的吧？ 

　　男廁也是一樣的道理，只是比起被男生發現，肯定是覺得女生絕對找不到他才在這邊抽的！說不定還以為廁所芳香劑能擋過這種味道，但是我對味道可是非常敏感。

　　就讓我來看看到底是哪個傢伙……應該能在最靠近女廁這邊的窗戶看見，所以我走過去後，就悄悄打開了窗戶，還好學校不管什麼都很新，開窗也沒有摩擦聲，當然我也不會直接把頭探出去，我用手機開了鏡頭，看看能不能先發現什麼──

　　「……！」

　　真的有人！雖然超級暗的！但是有抽菸的火光！對方甚至在用手機，所以有點亮度！

　　我立刻把手機收回來，切了無聲照相的程式再伸出去一次，不管角度對不對先連拍了幾張，感覺有拍到個輪廓，之後調亮應該能確認是誰……

　　不過我想還是要親眼看一下，所以慢慢往窗外探出了頭──

　　「啊……」

　　看見了對方的體型，沒想到是個女生，但是，總覺得……

　　「朝……比奈老師……？」

　　看起來，就像她……？

　　我不敢相信，趕緊退了回來，這邊看過去是她的側面，所以應該沒有注意到我，我還是嚇得立刻蹲下，打開了剛剛拍的那幾張照片。

　　調亮、調亮……這點小事可難不倒我，對熟悉所有人氣相機和修圖軟體的我可是輕而易舉──

　　「唔……！」

　　畫面上出現的那人和自己預想的一模一樣的時候，不禁摀住了嘴，就怕自己叫出來。

　　為什麼？

　　怎麼會？竟然真的是朝比奈老師……

　　『enanan，剛剛是那個老師的課吧？今天真難得沒有下課就跟我說些什麼。』

　　才注意到通知欄上五分鐘前傳來的訊息，我甚至沒有點下去的心情，明明是可以立刻跟雪分享的事情，我只感覺背脊發涼。

　　我不敢相信，也不敢繼續在這裡逗留，只好快點起來，離開這間空教室，雖然忘了關窗戶但應該沒什麼關係，我回到了班上後，被那節課的老師念了一下怎麼遲到了，就開始上課了。

07

　　『雪，妳相信嗎！？我不敢相信！！！！！』

　　經過後面幾堂課的緩衝，一放學我還是激動地在跟雪的聊天框上打了好多驚嘆號，當然對方就回傳了我幾個問號。

　　『怎麼了？？？？？下課都沒回我訊息是發生什麼了？』

　　有時候就是覺得雪這樣的反應很好笑，不過還是沒辦法壓下我的情緒。

　　『我在學校看見有人抽菸了！很誇張吧！？學校可是全區禁菸的！』

　　『哇……原來真的有人會偷偷在學校抽菸嗎？真是差勁呢，那麼，enanan知道是誰嗎？有沒有跟老師說了？』

　　『就是這個啊……』

　　果然一般都會覺得很差勁的吧？

　　就算抽菸的人是看見的幾分鐘前，還一直覺得很好的老師……果然，也會覺得差勁的吧？但是，也想知道她是不是有什麼原因，不想直接把她當作壞人，為什麼呢？這算是雙標嗎？

　　『雪……』

　　『怎麼了？感覺心情很低落呢，抽菸的人欺負了我可愛的女朋友嗎？』

　　『沒有啦，我只是遠處看到，所以就是……想問妳……』

　　明明因為想快點告訴她所以很激動，想到要說出是誰抽菸，心情確實又跌落了谷底，連她的甜言蜜語都不管用了。

　　『那個啊……抽菸的人不是學生，是我說的那個很喜歡的老師，妳相信嗎？』

　　雪這次也能理解我的心情嗎？在我確定是誰之前，我也是想著一旦知道是誰就要告訴老師的，只是如果是自己抱著高好感度的人呢？

　　『雪？』

　　感覺，雪也應該非常錯愕吧？跟我的心情一樣對吧？她對我的訊息已讀了，等我又走了一段路，她才發了「……」過來。

　　『很難相信吧？』

　　我天天誇朝比奈老師，明明有了個可以讓她開玩笑說「這樣就不會喜歡那個老師了吧」的機會，她卻也只是無言了。

　　『確實有點難以置信，enanan每天把那位老師誇到天上……沒想到……但是，妳真的確定是那個老師嗎？會不會看錯了？』

　　她甚至沒有說老師的壞話，知道我很喜歡那個老師，不會立刻就否定她，我真的好喜歡這樣的雪。

　　我當然也希望是我看錯了，只是證據都拍到了，沒想到手機相簿裡第一張朝比奈老師的照片會是那樣的照片，要是有其他照片，我一直都很想給雪看一看的，讓她知道我說的朝比奈老師到底有多漂亮……

　　『我有拍到照片，所以沒有看錯……現在怎麼辦呢？感覺心情好複雜喔。』

　　雪的話，肯定能給我最好的意見吧。

　　『居然拍到照片了嗎？妳是怎麼拍到的？還沒有被發現……』

　　只是，雪沒有先給我解決辦法，如果今天立場交換，我想我也會很驚訝她怎麼拍到的吧？

　　『我在女廁最後一間聞到菸味，所以去隔壁的空教室偷看了一下，就順便拍起來了喔。』

　　『還有這種事？enanan也很厲害呢……說起來，妳一直很想給我看那個老師長得怎麼樣吧？雖然是那樣的照片，我可以看嗎？』

　　雪還是沒有說什麼解決辦法，而是想看照片……我也能理解，因為我平常真的一直在誇朝比奈老師，好不容易有照片了。

　　『我傳給妳，可是不要傳出去喔？畢竟我還在想到底該怎麼辦……』

　　『不會的，enanan傳給我的東西我就沒傳出去過，讓我來看看到底是多麼漂亮到enanan難以下定決心要不要投訴，說不定我也會猶豫呢。』

　　就連現在，沒看過朝比奈老師的雪都還跟著我一起誇老師漂亮，我也覺得很開心，不會因為這種話就吃醋，所以我也真的不希望我拍到的人是朝比奈老師，我真的會跟學校投訴她嗎？

　　好希望雪跟我說當作沒這回事發生喔，有人跟我一起當共犯，就不會那麼良心不安了，即使投訴朝比奈老師也會讓我覺得良心不安就是了。

　　總之我把最清晰的一張照片傳了過去。

　　『原來如此，側面看得出這個人的模樣，只是真可惜，沒有正面照呢，還是大量曝光才能看清楚的人像，這樣有點難體會enanan說的漂亮……』

　　『沒辦法嘛，老師總是下課就立刻跑走了……啊，不會吧？就是因為要抽菸嗎？』

　　不過英文和數學課連著的時候，肯定不是去抽菸吧？不然味道也很難消除。

　　感覺知道朝比奈老師為什麼下課跑很快之後，又更失落了呀。

　　『要不然，enanan直接拿這張照片去問老師怎麼樣？如果是妳天天形容的那種好老師，說不定她會跟妳說，以後絕對不會在學校抽了，這樣妳也不用投訴她了。』

　　果然，雪會給我最好的意見，我怎麼就沒想到先去問問朝比奈老師呢？她平常人那麼溫柔，說不定會很愧疚，我也該先聽聽她的理由才是。

　　『嗯，這樣也好吧？謝謝妳喔，雪，我明天會試試看的。』

　　『嗯嗯，不過enanan不會拿這個當把柄，趁機跟老師好起來吧？』

　　本來想繼續向前走的，看到雪說的這句話我又愣了一下。

　　對耶，怎麼就沒有想到呢？

　　要是這件事成為了朝比奈老師的把柄……不不，我知道的朝比奈老師，就只是長得好看、聲音好聽、很會教書，還有很會糊弄學生的其他問題，最後就是她會抽菸，還是在禁菸區抽的！我要跟老師好什麼呢？

　　『才不會呢！我可是知道老師跟學生的分界線的！』

　　但是……

　　如果，有一天我喜歡上了別人，我真的會跟雪說嗎？

　　不知道為什麼，就這麼開始懷疑了自己。

　　『那就好，我期待妳的報告喔。』

　　就這樣，我們今天的對話又在我回到家的時候結束了。

08

　　隔天確實有朝比奈老師的課，只是我很緊張，我不確定自己能不能一下課就去攔住老師，感覺她會跟平常一樣溜走，我總不能當著那麼多人面前大喊「是抽菸的事！」把她留下來吧？

　　不知道能不能成功攔截到朝比奈老師，害得老師明明講課講得那麼好，我今天都沒聽進去……

　　「好了，那麼我們就下課了，下星期見。」

　　甚至一堂課裡，像是直接衝進我腦門的話就是這句，我的心跳頓時加速，想要站起來跟著一起走出教室，身體卻從肩膀開始顫抖。

　　我真的要跟朝比奈老師說嗎？為什麼我不能當作沒這件事呢？

　　不行，不管是誰，在禁菸區就是不能抽菸吧？更何況是校園。

　　可以當作沒有這回事，但是，我想知道原因！對，只是去知道原因也可以，說不定昨天朝比奈老師只是做出了類似抽菸的行為，根本沒有在抽菸呢？

　　那樣就更好了，所以我趕緊從位置上站了起來，慢了一分鐘走出教室，還能看見一眼轉身正要走下樓梯的朝比奈老師──

　　「哈、哈……！朝比奈老師！」

　　我在走廊跑了起來，平常沒運動害我突然上氣不接下氣，忘了在樓梯的大喊會有回音，感覺好羞恥。

　　「哎呀，東雲同學？用跑的過來，怎麼了嗎？」

　　朝比奈老師在樓梯轉角停了下來，真的沒想到那張已經要看習慣了的微笑背後，會在禁菸區抽菸……

　　「那個……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跟老師說！」

　　我趕緊踩下樓梯走到老師面前，確認樓梯上下都沒有人，我立刻拿出了手機，打開昨天最清晰的那張照片，但是要把畫面轉過去的時候又心驚膽戰了起來，真的把手機轉向的時候，好像害怕到都快吐了──

　　「……」

　　只是朝比奈老師的反應很淡，笑容也沒有消失，不會認不出照片上的人是自己吧？

　　「東雲同學要跟我來一下嗎？如果耽誤到上課時間，我會跟下一堂課的老師說明的。」

　　「欸？啊……好的。」

　　不過很快就解除了我的疑惑，她應該有看明白，所以我就跟著她一起下樓，只是她並沒有往教師辦公室走去，我一路跟著她到了拍照的地點……這裡真的沒有燈光，突然都毛骨悚然了起來。

　　我不會，被朝比奈老師在這裡滅口吧？

　　「那麼……東雲同學想怎麼做呢？」

　　老師手上還抱著教科書，沒有會拿出武器的感覺……但是這裡沒什麼燈光，我有點看不太清楚她的表情。

　　「我、我只是想知道，朝比奈老師為什麼這樣做……照片可以刪掉的，也不會傳出去的，可以跟我說嗎？」

　　明明都還沒聽到原因，我怎麼就說出這種話了呢！？

　　「呵呵，東雲同學真是溫柔呢，竟然包庇老師。」

　　稍微習慣了沒有燈光的環境，卻還是看不清她的表情，只知道她向我走了一步，我不禁退後了一步。

　　「有人說過東雲同學很可愛嗎？」

　　「……欸？」

　　因為這個問題愣了一下，所以沒有躲過──朝比奈老師又往前一步朝我的頭伸手過來按住牆，我不得已整身背貼著牆。

　　「沒有嗎？」

　　「那倒是……有……」

　　為什麼這種時候在問這種問題？但是這瞬間，完全不敢違背她，好像有點可怕。

　　「是男朋友說的？」

　　「那個，倒是沒有……老師，為什麼這樣……」

　　因為這種姿勢，朝比奈老師的臉很近，但因為太黑了還是看不清，就只知道很近，所以我別過了頭。

　　「女朋友說的？」

　　只是她為什麼還在這個話題上？到底要把我問出什麼？

　　「……網路上的人……」

　　雖然問題實在是太奇怪了，總不能說有女朋友又拿不出證據，也不能因為這樣就被當成沒人誇我可愛，所以最後只好這麼說了。

　　「……沒有交往對象啊。」

　　「那個，朝比奈老師？明明是我要來問問題……照片，在我手上喔？有沒有備份，我都還沒說呢……」

　　感覺朝比奈老師的這些行為只是想要跟平常下課一樣把問題蒙混過去，所以我試著威脅了她一下。

　　「是呢……但是，東雲同學，我已經是可以抽菸的年紀了，怎麼了嗎？」

　　「哈？學校是全區禁菸吧……？」

　　不明白，那個看起來很聰明的朝比奈老師，怎麼會這樣把問題迂迴過去，她在我心裡的印象簡直是突然減了個二十分。

　　「……真煩啊。」

　　「……欸？」

　　她的聲音忽然變得沒有任何朝氣，我嚇得把頭轉回正面，但仍然看不清她的表情，只知道已經沒有笑容了。

　　啊……怎麼辦？雪，救救我……

　　「你們都很煩……」

　　「但、但這不是……可以在學校抽菸的藉口吧……」

　　即使朝比奈老師的語氣變了，這不是可以合理化抽菸的答案，我忍不住就這麼開口了。

　　「嗯。」

　　「……嗯？」

　　她沒有生氣而是肯定我了，這讓人更不明不白。

　　「東雲同學想知道是嗎……在這裡抽菸是來上夜間部才開始的，我受不了。」

　　她突然就回答了我最開始的問題，我越來越看不明白面前這個一直都很優秀的老師了。

　　但是，答案並不是不能理解。

　　她是日間部的老師，還要來夜間部上課，還是前所未聞的兼任數學和英文……如果，不是老師自願的呢？如果是因為資歷年輕，所以被迫做這種事情的話呢？

　　我果然還是打從心底……想要相信朝比奈老師不是那麼不守規矩的人，除非有人先破壞了規矩。

　　「……老師，其實討厭給我們上課嗎？」

　　「嗯。」

　　竟然速答……所以就是壓力很大吧？

　　「那……沒有抽菸以外的辦法嗎？在這裡說不定還會有下一個人發現，而且不能確定老師每次抽完都能完全消除身上的味道吧？」

　　「……東雲同學，果然很溫柔呢。」

　　「老師，我是很認真的好嗎？」

　　包括平常下課回答問題的態度，越來越覺得朝比奈老師不是回答很敷衍，而是根本不想聽別人在說什麼。

　　畢竟，剛剛說了我們很煩吧？

　　「哈……如果有抽菸以外的辦法，東雲同學打算幫忙嗎？」

　　唰啦地她手上的課本都掉到了地上，現在變成兩隻手把我困在牆上，不過我感覺已經沒有那麼害怕這樣的朝比奈老師了，因為，她只是語氣平淡地問我問題，又沒有做什麼讓我感到生命威脅的事。

　　「……老師說的應該是，讓妳的心情變好、消除壓力吧？」

　　我是沒抽過菸，也沒有想要抽菸，因為不知道抽菸對我有什麼幫助……但是大多數抽菸的人，都是可以從中獲得快樂吧？朝比奈老師，應該也是一樣的。

　　「嗯。」

　　她找到的辦法是抽菸，那麼，有什麼其他辦法可以幫助她呢？

　　要是這時候可以拿出手機問一下雪就好了。

　　話說怎麼這種問題要學生想呢？朝比奈老師自己沒有其他想法嗎？

　　「……有什麼我能幫上的好辦法嗎？」

　　問出口之後，空氣沉默了很久，但是我能稍微感受到老師的呼吸，她還盯著我看，默不出聲。

　　說起來……真的很好看的說，就算這麼暗，也稍微習慣了……就是那個語氣變得讓人膽戰心驚的。

　　「東雲同學是明知故問還是真的不知道？大人的，壓力消除辦法。」

　　「……欸？除了抽菸，還有喝酒……？也是喔，喝酒的外觀變化比較大，抽菸還好……就沒有其他辦法了嗎？」

　　如果在學校不能抽菸也不能喝酒，要消除壓力，大概要到校外去吧？例如去做個全身按摩，或是購物……這個不能天天都來，找喜歡的事情放鬆心情。

　　話說朝比奈老師──

　　「老師的興趣真的是備課？感覺壓力會更大……」

　　「東雲同學，我說，讓妳幫我，所以不是我一個人做的事情。」

　　「……嗯？」

　　原來早就有答案了，但是在等我自己想到？那還能是什……等一下……

　　「性ˍ行為。」

09

　　已經有點應付不下去了。

　　如果一直不去接收所謂的流行，平常越來越沒辦法戴上假面，無法在大家面前扮出他們只知道的那一面，那個什麼都沒有的「我」會失去外殼，被他們認為「不正常」。

　　結束了學生時代，踏入職場，每一天離自己最近的人就不會再是「朋友」了。

　　我需要從別人那裡接收可以繼續保持假面的有效資訊，像個正常人一樣表現，這樣才不會有多餘的問題。

　　為了達成這個目的，繼續笑著應付每一個人依然很累，還很本末倒置，所以我選擇了比較有效率的辦法。

　　我下載了一個交友軟體，如果是在上面用文字聊天，我想應該能夠達成我的目的，只是在建立帳號的時候果然還是覺得很煩。

　　什麼都不想填，我需要填得很像一回事，讓別人想跟我聊天嗎？

　　我其實一點都不想跟別人說話，卻為了保持虛假的自我而必須做這些事情，或許……有點可笑。

　　但是，上面並沒有強制我必須填些什麼，我勾選了最基本的「讀書」，暱稱，還是「雪」就可以了，照片也就放上跟雪有關的東西，性別沒什麼需要隱瞞的，直接勾選了女。

　　填好資料後，就能進到交友配對畫面，那些不知道是不是經過修圖的照片一張又一張被我滑了過去，那些自我介紹複雜到我一個都不想看，最後我的拇指停在了一個暱稱是「enanan」的女孩子上。

　　她擺在第一張的照片是穿著制服的自拍，是我任職的高中的制服。

　　這張臉，我沒有見過。

　　為了不讓任何一個學校學生在外面有機會見到「不一樣」的朝比奈老師，我在開學典禮、每一個活動上，記下了校內所有學生的臉，至少在學校附近、鬧區、學生會聚集的活動地點，我能夠用自己的記憶避開他們。

　　……畢竟，成為了需要隨時作為典範的職業。

　　所以，這張沒看過的臉讓我心生疑問。

　　她是畢業生嗎？穿著制服假裝年輕？還是真的是我們學校的學生？因為想解開這個疑惑，我按下了配對，並沒有看她的個人資料寫了些什麼。

　　畫面顯示配對成功後，我其實不太明白，如果是我就不會接受像我這樣什麼資料都沒寫的人了，看著是詐騙。

　　所以這個人……是不是不太聰明？但是如果她不答應，我也沒辦法解開疑惑了。

　　『謝謝跟我配對，我只是想跟妳說，妳穿的制服很好看，是哪一家學校的呢？』

　　『欸？竟然是制服好看嗎？是神山高中喔！』

　　雖然我已經預料到穿著這件制服就知道這是哪一間學校的制服，不過還能繼續深入。

　　『神山高中，是那附近制服最好看的高中嗎？』

　　『最好看的話，倒不是吧？附近還有一間女校，那邊的制服比較好看的說！不過我因為讀的夜間部，這附近也只有神山高中有夜間部了……真可惜沒有去那間學校。』

　　『原來如此，附近那間學校叫什麼名字？我想看看是什麼制服呢。』

　　其實我當然知道她在說哪一間學校，只是沒想到還不用問到第三句，已經得到了我想要的情報。

　　是夜間部的同學嗎……確實不會見到，因為我沒有負責夜間部的課程，他們也不會知道「朝比奈老師」，我也不曾去介意過他們。

　　不過，如果她是我們學校的學生，我想，我可以跟她聊天。

　　從她這裡獲取學生間的各種流行……還正好是同一所學校的學生，甚至給人感覺是會自己帶出許多話題的女孩子，應該可以利用她吧。

　　所以我沒有再去找別人，那天之後，我就繼續跟這個孩子聊下去了。

10

　　說實話，她有點吵。

　　我不知道一個人為什麼能夠不抱任何戒心跟網路上的陌生人聊著許多會暴露自己隱私的話題。

　　雖然她這麼做對我只有好處而已，我需要這些資訊。

　　她是個很愛拍照的女孩子，會傳照片給我，照片裡總是充滿了大量的個人情報，如果今天和她聊天的是別人、有另外一種心機的陌生人，我想那是很不妥的。

　　更何況這是我校的學生。

　　雖然「我」本身對她沒什麼義務……但是我的職業，對她有一些保護照顧的義務。

　　不過跟她相處久了之後，就會發現她也不是那麼沒有常識的人，似乎是因為知道我是女性才在聊天內容上不保留的。

　　明明我完全沒有透露我的任何資訊，我卻知道她的長相、聲音、學校，興趣和喜歡的東西，還有家人組成，甚至差不多知道她住在哪裡了。

　　我應該把這個歸功於自己扮演得很好嗎？隨便找的一個陌生人，向我傾瀉了所有個人訊息……並且達成了我的目的。

　　但是我並不想為了嘗試是不是自己的功勞而再找一個人談話，enanan這個人就足夠了。

　　我都特地用了克隆軟體創建了新的帳號跟她交換了更常用的通訊軟體，就只為了她一個人。

　　在她身上付出一些代價──不得不扮演的身分──來從她身上獲取我想要的東西，我覺得很合理。

　　然而，我從來沒想過還能有這樣的展開。

　　『雪，如果我說，我喜歡妳的話……妳會怎麼辦？』

　　和平常一樣看見通知就點開了跟她的聊天視窗，所以我愣了一下。

　　這是，告白嗎？

　　我被許多沒有交集又或是有交集的人告白過，還不至於到受驚的程度，但是對方是個連我長怎麼樣都不知道的網友，即使我對她瞭如指掌……

　　『enanan會喜歡一個連見都沒見過的人，我會覺得很神奇。』

　　『說是那麼說……』

　　看起來她也覺得這是很奇怪的事。

　　『我不會說要見面、也不會說要聽妳的聲音，不能喜歡嗎？』

　　『不是很流行嗎？那個……網戀什麼的。』

　　但是她還試著說服我。

　　我想，我一點都不了解現在的孩子，只是她說的事情我的確聽過。

　　一邊想著就這麼依戀我的人真的很奇特，明明我們每天都只保持了文字交流，她甚至沒有聽過我的聲音……一邊，卻又想著這是個機會。

　　已經到了要和母親討論戀愛和婚嫁話題的年紀了。

　　然而我沒有任何經驗，年紀再增加卻不談戀愛的話，母親也會開始懷疑了。

　　就算談不到婚嫁，也該和母親說一兩個「試著談戀愛」的經驗了，最後再和她說因為對方有著什麼樣的缺點──就和母親說的一樣，所以分手了，假裝談了幾次戀愛就不願意再接觸，我想母親能夠諒解的吧。

　　不過靠我的想像是有限的，我或許需要一些實際經驗……像enanan提出的這樣，似乎非常符合我的條件。

　　我確實還是猶豫了一下，她是我任職學校的學生，雖然我們應該不會碰到面，而且只要不會暴露我的身分，我想沒有問題吧。

　　『沒想到我們最後還是把純交友的軟體玩成了尋找戀人的軟體呢。』

　　所以，我打算答應她，再次從她身上獲取我需要的訊息。

　　『enanan如果可以把我當成一個在網路上和妳談戀愛的AI機器人，我想我能接受的。』

　　只要她遵守她自己說的，不會說想看我。

　　『雪說的是什麼意思？是可以的意思嗎？』

　　『嗯……只在網路上跟妳談戀愛，和一直以來一樣，像個AI只有文字或我想傳的照片，沒有了網路，就沒有了的意思囉？也最好把這些都當成假的就好了。』

　　我想即使只是文字，enanan也能給我非常足夠的戀愛情報量。

　　我想從她身上獲取的是「戀人的模樣」，實際經歷過後就能編造出各種不同的故事，虛假的故事裡參雜真實情報，是難以被識破的。

　　『那樣也可以，謝謝妳喔，雪。』

　　『不客氣，我可愛的女朋友。』

　　『……這不是很會嗎……』

　　我只是立刻模擬了戀愛的態度，既然她說很會的話大概就是很會吧，那麼就繼續按照這種腳步進行下去。

　　而我不只需要有戀愛的經驗，也需要有分手的經驗，對於這段虛假的關係，我本來是打算到了滿足我知識量的程度就和她提分手的。

11

　　「朝比奈，妳可以去代課嗎？」

　　我和enanan開始「網戀」一個月後，我的頂頭上司忽然這麼問了我。

　　「如果我的課表沒問題的話當然可以，是代哪一位老師的課呢？」

　　我以為只是哪位同事突然請假，而且這麼問的時候通常都只能代自己的空堂，不會影響到原本的課程，所以他還沒解釋的時候，我就已經表示了可以。

　　「想請妳去代夜間部的課，朝比奈，妳來任職之前是升學補習班的老師吧？妳是不是全科目都可以？數學教得怎麼樣？」

　　「欸……」

　　意外聽見了「夜間部」所以我愣了一下，忽略了他後面那句話。

　　……我會的高中課程，僅限於升學考試需要的五大科目，那些類似才藝的課程，例如美術或音樂，我沒有教過也沒有專業知識。

　　但是，我已經是正式的英文教師了，讓我在高中裡教別科應該是違反規定的。

　　「本來只是少個請產假的英文老師啊……昨天，教數學的川島老師出車禍斷了兩條腿和一隻手，需要請長假……如果請其他老師去支援他的課，總有幾堂安排不進去。」

　　「這樣呀……那還真是很嚴重呢，有什麼我能幫上忙的地方嗎？」

　　聽起來不怎麼樂觀，我似乎已經是他安排過後才來找到的人。

　　「不用太麻煩的，妳只需要代一班的課就好了，不過可以兼任英文跟數學嗎？妳應該很拿手的吧。」

　　「……我不曉得拿不拿手，但如果是升學範圍裡的內容，我想我可以勝任的。」

　　每科老師基本教三班以上，既然只要我教一班，還是課堂數比較少的夜間部的話，或許還可以接受，雖然是兼任兩科……

　　「那麼，麻煩妳帶2-D班了，資料我待會拿給妳。」

　　「……我知道了。」

　　只是我沒想到沒有詳談，他單方面幫我決定後就急忙從我面前消失，不讓我有機會多說些什麼。

　　不是應該先讓我看課表才問我能不能接手這個班級的代課嗎？

　　但是，夜間部二年級……enanan，不就是二年級嗎？

　　我雖然知道她的所有情報，但我確實不知道她是哪一個班級，因為我曾經　認為我完全不需要接觸夜間部。

　　到了下一堂課下課，上司拜託了教務處的一般職員把資料交給我，他沒有來向我說明什麼，這個一般職員更不可能有能和我說明的事項，所以我只是接了過來。

　　我先找出了學生名冊看，其實我也不知道enanan的本名，但是生日是知道的……至於我的生日，我報了母親的。

　　然後夜間部2-D，四月三十出生的人……就這麼正好有一個。

　　「東雲……繪名。」

　　繪名嗎？就是這個人了吧？enanan跟繪名幾乎是能直接聯繫在一起的……不過原來還會發生這種巧合。

　　我「女朋友」的名字是東雲繪名，在學校的班級是2-D，用這種途徑知道的感覺，我不知道如何形容。

　　我對她其實並沒有太大的興趣，所以我從沒有打算主動去打探她的隱私，現在的行為卻像跟蹤狂，還要去她的班級上課又要假裝不知道，讓人不是很舒服。

　　我的身分並沒有暴露的可能，但是我就這麼突然需要和她面對面了嗎？

　　說起來……enanan很討厭數學課的吧。

　　即使突然被塞了夜間部的課令人不大開心，訂下讓虛假的戀人學會數學這樣的目標，似乎還稍微有點意義。

12

　　我的網路戀人──今天起即將成為我的學生，東雲繪名，她總是習慣在上課前傳訊息給我。

　　第一天要去上夜間部的課時，即使想著要讓她學會數學，但這並不能減輕我的任何負擔，所以我沒有準時進到教室，鐘聲響之前已經在走廊上了，越是靠近那間教室，我就越覺得厭煩，去往教室的途中拿出收到訊息的手機，我從沒想過，她的訊息能讓我鬆一口氣。

　　『又要上數學課了，好討厭呀。』

　　我記得學校應該發了通知給他們有代課老師，她一如往常的訊息看起來並不知道這回事。

　　不然我想她應該會說「聽說今天有數學代課老師，真不知道上得怎麼樣」吧。

　　不知道為什麼，莫名開始好奇我上完課後，她會傳什麼訊息給「雪」了。

　　平常的我也沒有夜間部的課，所以是能在她上課的時候傳訊息給她的，我不能因為有了夜間部的課就讓她察覺到我的作息變了，於是在走進教室前，也回了跟平常一樣的訊息給她。

　　把手機疊在課本上，準備待會一起放到講台，我準備了給他們寫講義的時間，我能趁那時候看一下手機。

　　我在教室門外有聽見聊天的聲音，一走進教室卻鴉雀無聲，窒息感彷彿撲面而來。

　　我知道enanan的長相，如果不好好注意的話，會下意識看向她的，感覺，看到熟悉的她至少還能喘口氣，但我不能這麼做。

　　所以我走進去後就先放下東西並背對所有人，拿起筆在白板上寫下了我的名字，有一種正在暴露身分給素未謀面的戀人的感覺，胸口又悶了起來。

　　但是當我寫好名字轉過身，並不如自己預料的會先看向熟悉的臉龐，我被在桌上正大光明玩手機的同學和隔著一個走廊在聊天的同學吸引了注意力，想說些什麼，最後還是算了。

　　和他們說了我是代課老師後，有一些不大重要的提問，我就開始點名了。

　　我事前就知道會在第幾個點到東雲繪名，真的要點到她的時候，念完上一個同學的名字，我並沒有再看一次點名簿，這次視線很理所當然似地找到了她的位置。

　　她跟其他學生一樣盯著我，用一種痴呆的表情盯著我……

　　「東……」

　　那一瞬間才意識到我不應該在還沒叫出名字就看向她的，應該要低頭看著點名簿，不過她雖然盯著我，我們的視線似乎沒有交錯，她在發呆？

　　「東雲繪名同學。」

　　「有、有！」

　　她像是突然被喚回神，舉手的模樣看起來很緊張，在垂頭看點名簿的同時，另一手偷按了桌面的手機，並沒有enanan傳來的訊息，我想應該不是發現了什麼才緊張的。

　　看她笨拙的模樣，我覺得我又放鬆了一些。

　　還有，她的照片果然是修過的，但是本人並沒有因此顯得不太可愛。

　　作為我的戀人，我想真正的她在我心裡的標準也是合格的。

　　點完名之後，我就開始上課了，在白板上寫下公式和題目後，轉回來看了一眼桌上的教材，就注意到了只有我這個角度才能發現的手機LED燈正在閃爍，差一點往繪名的方向看了過去。

　　實際上成為她的老師後，有點想責備她上課的行為。

　　所以我快速講解過後發了講義下去請他們做題目，趁著大家在解題的同時確認了是她傳來的訊息，但是令人不太明白。

　　『不好了！！！』

　　……正在上課，老師還是我本人，究竟發生了什麼不好的事？是她剛剛緊張的原因嗎？

　　『什麼不好了？enanan？enanan這個時間不是在上課嗎？』

　　回了訊息後我就繼續注意全班的動靜，她倒是很認真在解題。

　　一直到下課之前，我都沒再看見手機的通知燈閃爍，來夜間部的第一堂數學課就結束了，但是下一堂卻是連著的英文課。

　　我趕緊拿著全部的東西就走出了教室，不想和任何人說話，東雲繪名也不行，現在的她就像那些第一次見到我的學生一樣。

　　不過enanan可以。

　　我走進了一間沒開燈的空教室，這樣至少不會有人注意到我，我就在裡面喘口氣。

　　她果然在下課的時候傳訊息給我了。

　　『來了一個很厲害的代課老師！各方面都很厲害的代課老師喔！我放學再跟妳說！下一堂還是她的課，她兼任數學和英文！下一堂英文！』

　　這就是「不好了」的事情嗎？她的語氣看起來比較像是好消息，看來她很喜歡我……真可笑。

　　她那麼喜歡「雪」，卻沒有察覺到「雪」和「朝比奈真冬」都是同一副面具，雖然一堂課的時間並沒有什麼能夠辨別的信息就是了。

　　『兼任數學和英文？聽起來真的很厲害呢……不過enanan這麼誇，應該是有別的原因吧？呵呵，我等妳放學喔。』

　　『嗯嗯！放學再跟妳說！』

　　至少，沒有收到「數學課很無聊」的訊息。

　　「繪名……」

　　少一個音節稱呼她的話省力多了。

　　「繪名嗎……」

　　我一般只在別人面前扮演一種角色，卻在她面前分飾兩角……一模一樣的兩種角色。

　　事到如今，後悔「雪」不是真面目，面對從腳底慢慢攀升的疲勞感，是不是有點太晚了。

　　繪名，如果是這樣的我，也會跟我說喜歡嗎？我很好奇。

　　然後也累了。

13

　　第二堂課，英文。

　　我能夠記下所有人的臉，但不一定能立刻記下相對的名字，所以我只是突然想試試看而已，如果辦到了的話……我想他們會比較聽話，因為我不大喜歡耗費精神去管秩序。

　　於是我在第二堂課不看點名簿叫了所有人的名字，我有自信至少能叫對東雲繪名，不過前面的也叫對了。

　　「東雲繪名同學。」

　　「哦哦……」

　　她又是一副痴呆的模樣望著我並揮手，連「有」都忘了喊。

　　說起來我並不知道她的成績，明天白天登進系統看一下吧。

　　經過上一堂數學課，夜間部的學生並沒有像我想像的那樣難以管控秩序，但是使用手機的人確實不少，我沒有規勸他們，只是把我的英文課上完了。

　　下課後，我也立刻走出教室，越過門的那一瞬間像是終於得到氧氣的感覺，我一路走回了辦公室，在我的桌上看到了每一天的行事曆，還有明天要教的課、準備的課程，不禁呢喃出了「很煩」。

　　下班時間變晚了。

　　要做的事也變多了。

　　稍微整理了一下我的東西，我就離開了學校。

　　夜間部還沒放學，所以我也沒有收到繪名的訊息，她跟我說放學再傳給我，真的到了放學才傳給我。

　　內容……把「朝比奈老師」誇上天了。

　　看來我給她很好的印象……即使大部分的學生，似乎都是一樣的印象。

　　我演出來的，能夠有不一樣的印象嗎？

　　至少她好像願意好好學數學和英文了，這對身為教師的我還有一點意義。

　　說起來，繪名有個弟弟在日間部，但是我沒有教到其他姓東雲的學生，卻能正好代課代到她的班級，我感覺像是被什麼玩弄了一樣。

　　『怎麼會有這麼厲害的老師呢？長得很漂亮聲音又很好聽，連課都教得那麼好……』

　　跟平常一樣陪她放學聊天，看著她不斷誇她不知道是我的我，我坐在書桌前嘆了一口氣。

　　長得漂亮聲音又很好聽嗎？那麼，個性真的是可以因此除去的部分嗎？

　　『enanan，其實我從剛剛就想說了。』

　　我們認識以來，她應該是第一次聊天聊得這麼興高彩烈吧。

　　即使讓她變成這樣的是我。

　　『妳一直在對我誇其他女人嗎？還特別喜歡她的外貌和聲音……是不是對我很不滿？』

　　一邊扮演不知道相貌和聲音的戀人，我只是想讓她停下誇「我」的話題。

　　『才沒有！！！！！！』

　　沒想到她會如此激動。

　　『老師長得很好看是很好看，但是她只會是老師不是嗎！？我是學生耶！原來雪也會吃醋，有點可愛的說……』

　　繪名，真的很喜歡我的外表啊。

　　明明「雪」和「朝比奈老師」是同一種性格，如果，擁有外表的朝比奈老師勝過了雪，能夠給她看見臉、聽見聲音，跟她見面，做出正常戀人一樣的行為……她還能說出一樣的話嗎？

　　『是啊，只要enanan沒有師生戀的傾向……她就只是老師呢。』

　　而我是在知道繪名是學生的情況下答應了和她網戀的，我不確定，她究竟有沒有這個傾向。

　　『這怎麼好像在懷疑我會拋下妳跟老師在一起呢？首先，那麼多學生之中非得選我的原因就很莫名其妙吧？我還是有自知之明的好嗎？』

　　但是，我就是在眾多學生之中，選到了她……

　　如果今天，我不是在網路上認識她的，在現實遇見她，被她問能不能假扮戀人……我或許都會答應。

　　『呵呵，enanan不要那麼沒自信，我平常能看見的妳很可愛的。』

　　當然我當初答應並不是因為她的長相。

　　『……喜歡嗎？』

　　『喜歡喔。』

　　而是她非常符合我需要的條件。

　　這些不帶感情的文字送出去，並沒有不舒服的感覺，我還可以多輸入一次，不管幾次都可以，我沒有很在意……但是我為什麼，要讓她這麼喜歡我？

　　知道自己只是在演戲，卻也認真地配合著她……忍不住想到了未來，等到我說要分手之後，那時再也沒有她傳來的訊息，我會不習慣嗎？

　　那也將會是，「戀愛經驗」的一環嗎？

14

　　加班，那並不是幾天的事，後知後覺意識到這是一整個學期的事。

　　不是因為我工作做不完的加班，是因為要幫同事收拾攤子的加班。

　　即使薪水會按照工作時數匯進來，我本來的工作時數就已經很穩定了，不愁吃穿也不差錢的生活，我不曉得不是為了自己加班的意義。

　　大學畢業前就戒掉的習慣，又不禁想找回來。

　　在便利商店向店員說出了許久不曾說過的名字，久違地將菸盒拿在手上，買了新的打火機，順便買了一些除臭用具。

　　我也不是沒想過把這一面給所有人看。

　　那樣學生們就不會像吵雜的麻雀一樣下課就一窩蜂地湧過來想要打探我的隱私……了嗎？

　　我為什麼選擇了……需要成為典範的職業。

　　醫學部落榜了兩次，實在是沒有信心繼續考下去了，同屆同學都已經要升上大學二年級了，就連看見醫護學校都令人害怕了起來，想想自己還有什麼能做的事情……平常，不是都在教人學習嗎？所以，第三次同時考了醫學部和教育學部，考上了後者，就變成了這樣。

　　然而念大學的時候，母親還是偶爾問我要不要再試著考一次，目前的學業和再次的備考令人更是喘不過氣……我終究是沒辦法兼顧當時的學業去重考大學，焦慮之下開始仰賴了抽菸喝酒。

　　就這麼來到了大學三年級，母親終於放棄了。

　　我比高中同屆晚了兩年成為新鮮人，得到了教師資格也沒有立刻找到能去的學校，所以到了升學補習班當一對一指導老師。

　　在那裡工作了一年，其中面試上了神山高中，在這裡也工作了一年。

　　不再需要背負著父母的期望考醫學部……也找到了穩定的工作，所以母親對我的關心從「學習」變成了「家庭」，一開始說著未來，連頭都看不見的孫子，過了不久，或許她也覺得談論「家庭」還太早了，所以變成從「戀愛」說了起來。

　　說我生活都穩定了，也該開始為另一種將來做打算了。

　　我沒辦法。

　　我無法對其他人產生感情，母親說的是天方夜譚，只是我不能讓她擔心，所以我還是得想個辦法，於是東雲繪名成為了我的辦法。

　　到被迫成為夜間部的代課老師之前都還算順利的。

　　雖然能夠親自指導她還算是不錯的意義，但是其他人並不是我的意義，每天早出晚歸，多出了我本身科目以外的工作，很煩人。

　　總是有學生對我窮追不捨，想要從我身上獲得些什麼，也很煩人。

　　我沒辦法忍到回家才去釋放壓力，夜晚的學校正好，誰也看不見。

　　我特地隨身攜帶了折疊式菸灰缸，可以不留下任何痕跡。

　　我擅自認為夜間部也會有學生違反規定做這種事，而會去抓他們的人，就是老師──那麼，誰來抓我？

　　我想是沒有的。

　　或許是因為知道不能在學校這麼做，卻又偷偷做出了違反校規的事情，心裡舒服了很多──因為，讓我兼任兩科，不也是他們先違反規則的嗎？

　　我並不是沒有想過有可能被人發現，我在一樓角落的儲藏室後方抽菸，二樓同一個空間是女廁，不管是外面還是裡面，沒有人可以直接透過廁所的窗戶看出去或是看進去，因為窗戶很高。

　　我想菸味不至於飄過去，即使我不太能相信自己的嗅覺和味覺……至少，被發現之前，我可以在這裡釋放壓力。

　　但是，我從來沒想過，發現我在抽菸的人不是別的誰──

　　『我在學校看見有人抽菸了！很誇張吧！？學校可是全區禁菸的！』

　　繪名傳這種訊息過來，第一時間我並沒有認為她在說我，只是覺得果然有夜間部的同學這麼做嗎？

　　『哇……原來真的有人會偷偷在學校抽菸嗎？真是差勁呢，那麼，enanan知道是誰嗎？有沒有跟老師說了？』

　　『就是這個啊……』

　　語氣看起來有點失落，我想應該是看見了卻沒辦法確認是誰在抽菸，所以很氣憤吧──

　　『那個啊……抽菸的人不是學生，是我說的那個很喜歡的老師，妳相信嗎？』

　　她說……什麼？

　　她……看見的是我？

　　她在哪裡看見的？因為沒辦法問到我的興趣，她在下課跟蹤我了嗎？但是我確認了四周沒有人……以她的個性，看見我在抽菸，感覺會叫出來的。

　　冷靜一下，那麼暗的地方，她有證據嗎？

　　『很難相信吧？』

　　『確實有點難以置信，enanan每天把那位老師誇到天上……沒想到……但是，妳真的確定是那個老師嗎？會不會看錯了？』

　　『我有拍到照片，所以沒有看錯……現在怎麼辦呢？感覺心情好複雜喔。』

　　……在哪裡，拍的照片？難道她其實很擅長跟蹤和偷拍……是我沒想過的可能性。

　　『居然拍到照片了嗎？妳是怎麼拍到的？還沒有被發現……』

　　『我在女廁最後一間聞到菸味，所以去隔壁的空教室偷看了一下，就順便拍起來了喔。』

　　不是跟蹤就好了。

　　我確實有想過會被聞到，但我沒想到有人能拍下照片，真的是，能看出我的照片嗎？

　　『還有這種事？enanan也很厲害呢……說起來，妳一直很想給我看那個老師長得怎麼樣吧？雖然是那樣的照片，我可以看嗎？』

　　多說了幾句後她就傳照片過來了。

　　「……」

　　看到照片的瞬間我鬆了一口氣，確實是我在抽菸的模樣，但是，繪名，忽略了很多事情。

　　這張照片為了把人像弄清晰，反而忽略了環境……以及，她拍照的時候，就沒有想過環境，跟她平時的自拍一樣，一點都不在意照片上有什麼能被讀出來的情報。

　　或許拍照時間可以作證，也或許她的拍照有附加定位功能……這裡，看不出我是在學校抽的菸。

　　她很困擾該怎麼解決這件事，而我作為「雪」，應該要給她提一些意見。

　　『要不然，enanan直接拿這張照片去問老師怎麼樣？如果是妳天天形容的那種好老師，說不定她會跟妳說，以後絕對不會在學校抽了，這樣妳也不用投訴她了。』

　　我是不會那麼說的。

　　我只是突然想要她來找我。

　　看見打破規則在學校抽菸的我，卻沒說討厭我，即使看見了我的這一面，她也沒關係嗎？

　　『嗯，這樣也好吧？謝謝妳喔，雪，我明天會試試看的。』

　　『嗯嗯，不過enanan不會拿這個當把柄，趁機跟老師好起來吧？』

　　那是構不成把柄的，但是，我試著暗示她了。

　　『才不會呢！我可是知道老師跟學生的分界線的！』

　　繪名，妳太單純了。

　　事到如今讓我說，分界線，從一開始在我這裡，就不存在了。

15

　　即使不知道她會不會按照我說的做，明天就來找我問在校抽菸的事情。

　　我想了很久，繪名應該還可以幫我達成其他目的。

　　如果，她就在我的手掌心裡逃不出去，那麼，就只有她能辦到。

　　因為我也沒有想過找別人。

　　隔天下課，我和平常一樣鐘響就走出教室，在走廊上加快速度離開，下樓梯時故意放慢了腳步，我在想，她究竟會不會來找我。

　　接著，我聽見了跑步聲，正常來說要糾正學生不能在走廊上跑步──

　　「哈、哈……！朝比奈老師！」

　　看見她喘著氣出現在我面前，心情很好。

　　剛見到她的時候，有一種自己的身分正在暴露的感覺，現在卻是期待她這麼叫我的同時，內心還想著「雪」。

　　看來她是下定決心要和我說，在樓梯轉角就把照片拿給我看了。

　　但這裡並不是我期望的地點，我請她和我去別的地方，所以，我帶到了照片上的地點，即使她拍的照片看不出來。

　　而且已經知道她在哪裡拍照的了，所以我也會注意二樓以上的窗戶了，不過現在誰都沒有拿出會發出光亮的東西，我不覺得有什麼需要擔心的。

　　「那麼……東雲同學想怎麼做呢？」

　　雖然作為雪給了她意見，我並不知道她打算和我說什麼。

　　「我、我只是想知道，朝比奈老師為什麼這樣做……照片可以刪掉的，也不會傳出去的，可以跟我說嗎？」

　　真是意外，看來她對我的好感很夠，連我在禁菸區抽菸都能原諒，那麼，真正的我，也能被原諒嗎？

　　但是她的問題……抽菸除了想抽以外，有其他原因嗎？她為什麼會預設我有其他理由，不明白。

　　「有人說過東雲同學很可愛嗎？」

　　回答她的問題都不如開始執行我的計畫。

　　繪名，喜歡這張臉吧。

　　還說了喜歡聲音吧。

　　所以我將她逼到了牆上，這麼近的距離，我不禁期待起她會是什麼反應。

　　「沒有嗎？」

　　「那倒是……有……」

　　我想知道，她會不會跟我承認「雪」的存在。

　　「是男朋友說的？」

　　「那個，倒是沒有……老師，為什麼這樣……」

　　「女朋友說的？」

　　「……網路上的人……」

　　「……沒有交往對象啊。」

　　「那個，朝比奈老師？明明是我要來問問題……照片，在我手上喔？有沒有備份，我都還沒說呢……」

　　原來不會承認的嗎？

　　繪名，原來也知道她和雪的關係，說不上是真正的戀人嗎？

　　但是這個威脅完全沒到點上。

　　我也不是多麼資深的教師，只不過是被大多數學生喜歡而已，現在要換工作也沒有問題，如果她想威脅我，無法鎖定地點的照片有什麼用？

　　我本來就是可以抽菸的成年人了。

　　她明明可以現在編個謊言已經把照片傳給男朋友了，對方會加工或加油添醋什麼的來威脅我，甚至是說父母都知道了，就等著來學校投訴我，她卻想不到能這麼做。

　　因為，她只是聽了雪的建議不是嗎？

　　但是她並沒有打算向我說出雪的存在……繪名，真的很符合我的需求。

　　那副面具就留給雪了。

　　「朝比奈老師」的面具，可以卸下了。

　　「……真煩啊。」

　　「……欸？」

　　那麼，看見這副模樣的東雲繪名，會怎麼面對我……

　　每一天，在給戀人的聯繫裡誇著優秀又厲害的老師，在她的眼裡，是否漸漸變質、變得討厭，空有實際外貌的朝比奈真冬，是不是會輸給空有虛假內在的雪？

　　然而，她只是變得無奈。

　　最後贏的是空有外貌的朝比奈真冬嗎？

　　「……老師，其實討厭給我們上課嗎？」

　　「嗯。」

　　「那……沒有抽菸以外的辦法嗎？在這裡說不定還會有下一個人發現，而且不能確定老師每次抽完都能完全消除身上的味道吧？」

　　她還想著給大人尋找解決辦法……平常的她，只是一味向雪尋求解決辦法的人，真新奇。

　　「……東雲同學，果然很溫柔呢。」

　　「老師，我是很認真的好嗎？」

　　那麼不拿出手機請雪幫忙嗎？但是她確實沒有這麼做，平常什麼辦法都想不出來的她，不找雪幫忙能給我什麼好主意？

　　我倒是有想得到的事，至於雪，是不會給她答案的，因為，我想她也沒機會問了。

　　「東雲同學是明知故問還是真的不知道？大人的，壓力消除辦法。」

　　「……欸？除了抽菸，還有喝酒……？也是喔，喝酒的外觀變化比較大，抽菸還好……就沒有其他辦法了嗎？」

　　繪名，我即將對妳做的，是一件殘酷的事情。

　　而妳已經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了。

　　畢竟名義上，妳是我的戀人吧。

　　「東雲同學，我說，讓妳幫我，所以不是我一個人做的事情。」

　　「……嗯？」

　　那麼，妳會做出什麼選擇──

　　「性ˍ行為。」

16

　　不好了。

　　不好了……

　　是真的很不好了！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欸？為什麼……我，明明可以推開的。

　　「朝、朝比奈老師？」

　　我被壓在牆上，柔軟的觸感貼著我的脖子不斷移動，我嚇得不敢動彈，卻又心跳加速，甚至連呼吸都要無法控制了。

　　「不反抗呢。」

　　差一點被吻到了鎖骨，她在碰到之前抬起頭來和我互相凝視，我覺得不好了。

　　救命……雪……我……我好像會跟朝比奈老師做出一些不該做的事。

　　「妳甚至沒開口拒絕我。」

　　「……」

　　臉頰嘭地就熱了起來，耳朵也熱得想露出來吹涼風，但我還是不敢動彈，只能默默嚥下口水。

　　「……東雲同學。」

　　「欸、唔……」

　　好近，就在能感受到彼此氣息的距離，她叫著我的名字，熱氣都吹了過來，好像我們的嘴唇就要貼合，都能感受到正在逼近的溫度，心跳聲在耳膜裡越來越激烈……我竟然閉上了眼。

　　「……！」

　　被親了。

　　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動了起來，唇瓣開始摩擦，她的手握住了我的腰，我下意識放上了她的肩膀，嘴唇沾上水分後，感到有點羞恥卻又沒能推開她，但是她把我放開了。

　　我覺得我好像，有點無法思考了。

　　「所以，東雲同學的答案是什麼？」

　　她的手伸過來摸了我的瀏海和耳朵，感覺一點都沒辦法抗拒好嗎？

　　朝比奈老師雖然沒有平常的樣子了……說到底不是已經知道原因了嗎？工作壓力大，被迫做了不想做的事情，所以也得給自己找一個出口……我好像，也討厭不起來……

　　跟雪繼續交往下去，見不到也摸不到，更別說會有戀人那樣的發展了。

　　如果她是真心問我的，我……可以答應吧……

　　「現在……就要做嗎……？」

　　「答案當然是現在就要給……什麼？」

　　「欸、啊……」

　　太難為情了！

　　她不會只是問我能不能跟她做，但不是接下來就要去做吧！？

　　我竟然誤會了……！

　　「……可以喔。」

　　「那、那個，我……欸？」

　　朝比奈老師，是認真的……？認真向學生提出那種請求？

　　不行，我不會拒絕她的，如果我拒絕了，朝比奈老師會繼續抽菸，會被其他人發現，她也會問其他人一樣的問題，至少，我不想看見！

　　「真的……可以嗎？」

　　突如其來的吻並沒有厭惡的感覺，我現在能非常肯定的說，我還想往下……非常想。

　　那些無法發洩在雪身上的慾望，如果可以跟朝比奈老師……

　　「東雲同學，能明天才回家嗎？正好是假日了。」

　　「……可、可以喔。」

　　我又不禁嚥下了口水，因為聽著就像是老師現在就要把我帶回家似的。

　　「朝比奈老師……」

　　我輕輕握住了她的衣服，心臟好像要跳出來了，內褲上的觸感也已經不太舒服了。

　　「……我來幫妳吧。」

　　我究竟為什麼就這麼被朝比奈老師牽著鼻子走了，當時的我是想不透也還沒餘裕去想的。

　　我只知道，好像一切就跟雪說的一樣了。

　　而我，也不會告訴她。

17

　　繪名答應和我做的一件事只是我的計畫之一，我想我應該至少要體驗一次才能編出更完美的故事。

　　至於計畫之二是如果她答應了，我就能順便達成目的的另一件事。

　　……分手的原因。

　　我想知道人們是怎麼出軌的，畢竟我或許一生都不會遇見。

　　那一晚我讓她回去上課了，因為不管是我還是她都不能中途進教室拿走她的個人物品，我待到了夜間部放學，她沒有失約，在同一個地方跟我見面，我便將她帶回家。

　　她在上課的時候我就用雪傳訊息過去了。

　　『enanan，有跟老師說了嗎？』

　　這則訊息一直到我將她帶回家，她也沒有回覆我。

　　我想知道，繪名現在是什麼心情，背著所謂的戀人和不熟悉的老師接吻又準備做更深入的事，她會怎麼面對雪？

　　一回家我就先讓她去洗澡了，我確定她帶了手機進浴室，我趁機繼續傳訊息給她。

　　『enanan？』

　　『是放學的時候才去找的老師嗎？』

　　『有結果的話要告訴我喔？我也很好奇的。』

　　『如果是被老師反過來威脅的話，也要告訴我喔？我會幫妳想辦法的，不過我等不到妳，我今天先去休息了喔？』

　　姑且，在她不讀不回的時候傳了這些訊息過去，淋浴聲停下了，泡澡的時候總會看一眼吧。

　　繪名，會在今晚過後和「雪」提出分手嗎？會這麼有道德感嗎？

　　我想是不會的，我沒有說要和繪名成為那種關係，我只是請她和我發生身體關係，如果她問起我有沒有對象，我會說有的，對她來說要是連雪都沒有了，就沒有人可以填補戀人的位置了。

　　她答應我只是因為這是她抱著情愫面對無法見到的雪，最夢寐以求的行為了。

　　……我並沒有少說過一些煽情的話，我認為我非常盡責地扮演了戀愛AI機器人，所以，一定是這樣的。

　　「……朝比奈老師，我洗好了。」

　　過了半小時，她從浴室裡走出來，穿著我給她的睡衣，手上確實握著手機，但是並沒有回覆雪的訊息，也沒有讀。

　　「……那妳等我吧。」

　　家裡沒有任何會暴露出我是「雪」的東西，所以我不在意我去洗澡的期間她會做些什麼，只要我也隨身帶著手機就沒有問題了。

　　直到我淋完浴後坐進了浴缸，我打開了手機畫面，她終於傳訊息給雪了。

　　『雪，抱歉。』

　　我設定的雪，幾乎在她每次放學到家後就說要下線去休息，所以我僅僅只是看見了通知，並沒有點下去。

　　這還是兩分鐘前傳的，我想，應該還有下一則。

　　『跟老師說得有點累，我也明天起床再跟妳說喔？明天見喔！最喜歡妳了！』

　　……如果我是能笑出來的人，或許笑出來了吧。

　　明明待會就要和我做背叛戀人的事，卻傳了這樣的訊息給戀人，沒有明天就會談分手的感覺。

　　繪名，果然很符合我的條件，能做出我想要她做的事情。

　　我想知道她究竟會如何瞞著雪。

　　我消掉了通知，去後台關掉了克隆軟體的執行，讓我再次打開之前，都不會因為繪名傳訊息來而跳出通知。

　　然後，我也該離開浴室了。

18

　　放學的時候就給母親打了電話說今天去同學家開小組會議，假裝不只我一個人，明天才回家，母親並沒有多疑。

　　本來的放學時間都是跟雪傳訊息的，但是我不敢打開和她的聊天視窗，感覺我做了非常對不起她的事情……

　　就算雪是我可能一個月後、兩個月後、半年後，甚至一年後或是永遠都見不到的人，我們也確實是戀人吧？

　　應該……是這樣的吧？

　　見不到、摸不到……也聽不到，真的是戀人嗎？不是只是，滿足我想要被疼愛的需求而以嗎？雪說過了，可以只把她當是談戀愛的AI機器人，沒了網路就什麼都不是了，我們的關係只存在於網路上，所以現實我想做什麼，都跟她沒關係不是嗎？

　　她只是在精神上滿足我的一個存在而已……對吧？

　　然而，我又會跟朝比奈老師成為什麼樣的關係？難道我們會在一起嗎？

　　「唉……」

　　我怎麼會這樣啊。

　　先不要想了，我把頭髮吹乾了以後打算散散心，朝比奈老師還在浴室，她沒有說我不能亂看她的東西，所以我最後坐在了她的書桌前。

　　書桌上擺滿了教科書和講義，我稍微翻了起來。

　　上面滿滿的是教學註記，書本下還壓了一張課表，上面把日間部和夜間部的課都標上了，真的很多，至少，可以確定在課堂上看見的朝比奈老師，也不算是假的……

　　再把書翻開還有對每個學生的註解……我找到我們班級的偷看了一下我的。

　　「哈？」

　　朝比奈老師竟然給我寫的是上課會發呆……！我沒有這麼不認真吧？

　　不過再看看其他同學的註解，把會玩手機的人全部標了出來、還有上課聊天、睡覺的，雖然沒有寫其他的感想，總覺得光是看到這些註解，我就能感受到老師的無奈了。

　　明明是來教課的，學生不聽課的話，在台上的人看起來究竟是如何呢？

　　更何況，這還是朝比奈老師被強塞的課表。

　　果然，老師不是什麼壞人，只是壓力大所以需要抽菸而已。

　　「……東雲同學？」

　　「啊……老師。」

　　沒注意到她從浴室出來了，她頭上披著毛巾走了過來，一手放在椅背上靠在我旁邊，明明自己剛剛用的應該都是一樣的盥洗用具，卻從她身上聞到了讓人心跳加速的香味。

　　「有看到想看的東西嗎？」

　　「……我上課真的在發呆嗎？」

　　「那是我要問妳的話吧。」

　　嚴格說起來也不是發呆……我都要跟朝比奈老師做那種事了，說了也沒關係的吧？

　　「……只是一直盯著老師看而已，怎麼能說是發呆……」

　　「是嗎？看來我是東雲同學喜歡的類型，待會還能多看一點。」

　　「……」

　　怎麼能，完全沒有語氣起伏地跟我說這句話……大人感覺有點犯規。

　　她說完就從我旁邊離開了，她要去吹乾頭髮，我也離開了她的書桌，乖乖坐在了她的床上。

　　這個氛圍完全沒有要做的感覺，說不定接下來也有不做的可能，我就向旁邊倒躺上了她的枕頭。

　　好奇怪啊，怎麼就要跟老師做那種事情了？不過也已經都親過了……感覺也不是真的不可以。

　　畢竟，跟雪是不可能做這種事的……雖然是我讓她當了我的精神寄託，其實我也不是靠柏拉圖式的戀愛就能繼續下去的人吧？喜歡雪，是因為她可以肯定我……承認我，用文字就能給我帶來快樂。

　　如果跟雪說，我現實有戀人了，她會不會願意和我見面呢？單純以朋友的關係……還是，永遠都不可能見到呢？

　　我一直想跟她見面，牽手、擁抱，還有做接下來會做的事，想像一對正常的戀人，到最後算盤都還沒如意，就要跟另一個人開始了。

　　「哈……」

　　雪到底是什麼樣的存在？

　　不明白，突然就不明白了。

　　我躺了個大字形在朝比奈老師的床上，盯著天花板發呆，旁邊吹頭髮的聲音停下後我也沒有轉頭過去看，就只是閉上眼睛，如果就這麼睡過去，或許也能逃過一劫──

　　「……」

　　閉上眼後，卻還能感受到視線變得更暗，我不禁睜開了眼。

　　「東雲同學。」

　　她坐在床邊，伸手過來撫摸了我的臉頰。

　　我反而想問了，朝比奈老師為什麼可以隨便跟一個學生發生關係？為什麼偏偏選上了我，給我的學生註記也只有上課會發呆而已，不會是隨便一個人抓到她在學校抽菸，都會變成這種結果吧？

　　「……朝比奈老師。」

　　我握住了她的手，阻止她繼續摸我的臉。

　　「如果抓到妳抽菸的是別人，也會讓對方躺在這張床上嗎？」

　　朝比奈老師從我們在學校角落談過話之後，就不再有表情了，現在也是，我看不出她在想什麼……

　　「我應該說了。」

　　「欸？」

　　她慢慢俯身靠近我，但是很快就避開了我的臉，靠近的是我的耳朵。

　　「我說，繪名很可愛。」

　　「……！？」

　　不得不說，還真是最厲害的開始……雪，妳相信嗎？朝比奈老師，果然各種方面都很厲害呢。

19

　　繪名不知道，可能也不會有機會知道，雖然我在她面前有兩種身分，但她在我心裡的身分只有一種。

　　我很認真陪她玩這場遊戲，所以我也還是將她當戀人看待的。

　　如果「雪」跟她是正式見面過的戀人，我想，也會做這些事。

　　當成好不容易見面的戀人，已經迫不及待發生關係……給自己套上了這樣的劇本，我努力去疼愛了繪名。

　　稍微能夠想像自己以繪名的角度，在同年齡的朋友問起戀愛話題，可以稍微裝做害羞的模樣，說出跟戀人的床事……那些人，會「呀呀呀」地叫著，開始問我更深入的問題。

　　多虧了繪名，我可以說出不被別人懷疑的虛假經歷了。

　　但是我並沒有打算做了一次就放她走。

　　「唔……」

　　天亮了，我看著躺在側邊的她，因為我摸她的臉頰撥弄頭髮而發出了像是被吵醒的聲音。

　　「……老師？」

　　她睜開眼睛後也轉了過來，頭髮又遮到了臉，我再次幫她撥到耳後。

　　「一定要這麼稱呼我嗎？」

　　她每叫一次老師，我確實有點背德的感覺，那不是我想要的，我要的是劈腿方面的背德感，即使我並沒有這麼做……

　　「欸……我們不是學生跟老師的關係嗎？難道，有其他關係……」

　　繪名越說越小聲，我知道她在期待什麼，如果我回應了她的期待，她就能直接拋下雪，永遠不會告訴我她曾經有過戀人，所以我不會那麼做的。

　　「……繪名，我們只說了要發生性ˍ行為，沒有其他關係，是砲ˍ友。」

　　「……朝比奈老師，可以這麼無所謂地說出那種名稱呢。」

　　說什麼都可以這麼無所謂吧。

　　「但是，竟然說是那種關係……老師，難道有交往對象？」

　　她終於被我引導到這個問題了，我還挺中意她的。

　　「嗯。」

　　「……欸、」

　　看著她吃驚的模樣，也挺有趣的。

　　「欸……這樣啊，原來是這樣……那就沒事了……欸？今天放假，沒事嗎？我要趕快回家嗎？」

　　她擅自驚訝過後又擅自妥協了，我想應該是覺得既然我也有對象，那麼自己也不是那麼有罪惡感了吧。

　　「沒事，如果會見面的話，就不會找妳了，妳可以待整天。」

　　「這……樣啊。」

　　她看起來沒有很失望，只是有點呆滯。

　　「老師的對象是什麼樣的人？」

　　她往我湊過來了一點，雙手毫不猶豫地按在我胸上，感覺終於主動了起來，我繼續摸著她沒有到後頸的頭髮。

　　「只是一個麻煩的人。」

　　「是喔……麻煩但是很愛對方，才要繼續在一起？」

　　「……」

　　說的就是妳很麻煩。

　　「想要我和對方分手跟妳在一起嗎？」

　　「……老師沒有喜歡我吧？」

　　難道她覺得一開始的「雪」就有喜歡她嗎？

　　「雖然沒有喜歡……」

　　或者說我不知道什麼是喜歡，所以我堵上了她的嘴，不想再被繼續問了，她沒有掙脫，只是又和我纏在了一起，然後沒有解決稱呼問題。

20

　　下午我就離開了朝比奈老師的家，她從我去了她家之後到我離開都沒有抽菸，我們來來回回做了……不少次……

　　感覺她時而溫柔、時而冷漠，有點說不上來的感覺，我只知道我是不能對朝比奈老師心動的，因為心動了也沒有用。

　　離開的時候她也說我明天還可以去找她，反正是周日，我們交換了聯絡方式。

　　訊息欄的第一個人變成了剛加上好友發了貼圖的朝比奈老師了……我該傳訊息給雪了。

　　雪也沒有傳訊息給我，可能是生氣了，我說了我醒來要傳給她，她也沒有在醒來的時候先跟我說早安。

　　我回家後才坐在電腦前準備跟她說些什麼……說些什麼好……

　　我跟朝比奈老師做了一些不該做的事？這是，最不可能說的吧？

　　說我跟她談好了不要在學校抽菸，如果不說怎麼談的，又顯得昨天說的「跟老師說累了」很假，我該怎麼騙過雪？

　　我為什麼要騙雪？直接跟她坦白……結束這個關係……不行，我需要這個戀人不是嗎？我又不會跟朝比奈老師無話不談，而且朝比奈老師也是在有戀人的情況下跟我發生關係的，想到對方也要隱瞞我的存在，我就想稍微試著欺騙雪了。

　　但是，朝比奈老師有對象……會是什麼樣的人？一定也是個菁英吧？感覺會是個對生活很囉唆的菁英，所以才忙到假日也不會跟朝比奈老師見面。

　　什麼的，我也不用去想像跟在意吧！

　　『抱歉，雪，這麼晚才醒來！早安，不會生氣了吧？那我發一張自拍哦。』

　　坐在位置上拍了一張新的自拍傳過去，雖然沒有立刻已讀，我也不希望她立刻已讀，我還要輸入一下我的解釋……

　　『我不是跟妳說那個老師很會迴避問題嗎？她完全不回答我的問題，然後只跟我說她做錯了，我就想知道她的理由，在那邊玩躲避球似的……拿照片威脅她也不是，要是可以一邊跟她說一邊跟妳傳訊息，可能就有更好的解決辦法了……』

　　我怎麼這麼會編故事呢。

　　『我就一直問她能不能不要在學校抽菸，她說好，但我又怕她是不是有什麼心事才一定要去抽菸，問都問不出來……感覺給老師不好的印象了，只能在她面前把照片刪給她看，然後就一直懷疑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不想把這種情緒牽連到妳，所以才沒有找妳聊天的喔……』

　　我怎麼這麼厲害呢……感覺以後劈腿也都能編出理由了……不不，我在想什麼前提？

　　『這樣啊，我還以為enanan真的拿這個當把柄跟老師好起來了。』

　　突然就已讀又瞬間回了我訊息，也沒誇我的照片好看，雪是真的生氣了吧？

　　真可愛……

　　『才沒有呢，只是沒想到老師是這麼難溝通的人。』

　　『那還真是辛苦妳了，都談好了吧？如果沒有的話，我感覺enanan以後上課會被針對喔？』

　　『欸？』

　　明明前面都是我演的，不小心就因為雪說的話而連自己都當真了，我當然跟朝比奈老師談好了……上課不會被針對的。

　　『沒什麼，我就是覺得有可能，所以如果還有什麼疑慮，要好好跟老師談過喔？』

　　『嗯嗯，我會的，下星期一再看看情況吧！』

　　果然雪，會為我設身處地著想……我想我還是，很喜歡她的吧？

　　『雪。』

　　『什麼？』

　　按住了語音訊息──

　　「我喜歡妳喔。」

　　這樣傳了過去。

　　雖然也沒有期望會得到語音回覆……

　　『語音訊息.mp3』

　　欸？

　　她傳了語音訊息過來──以為我會上當嗎？我點下去，果不其然又是Google小姐機械式的聲音了。

　　『什麼嘛。』

　　『enanan，我很高興，真的。』

　　『那就好……』

　　但是，就不能讓我更高興嗎？

　　雪……就算有一天會見面，我可能也不會從她身上來填滿那些慾望了。

21

　　繪名真是編了有趣的理由過來。

　　她瞞著我、我瞞著她，看誰會先被發現。

　　我想用雪發現她瞞著自己的理由提分手，也可以是她自己忍不下去提的分手，前者的話還得引導她露出馬腳我才能指出問題所在，至少我不會直接讓她發現我就是雪。

　　……但是也偶爾會想，當她發現我就是雪之後會有什麼反應。

　　她會開心嗎？一直都見不到的雪，原來早就見過、也說過話，還已經上過床了，戀人一直都在她身邊。

　　或許她會開心，那麼我呢？

　　我有需要讓她知道我就是雪嗎？我想跟她保持戀人關係嗎？我不是，打算體驗出軌導致的分手嗎？那麼讓她開心做什麼？

　　只是我，真的有必要放開繪名嗎？現在放開了，是不是我的損失更大？

　　『來找我，星期日再回去。』

　　她才剛離開不久，我就厭倦了這個只剩下我的空間，所以我讓她過來。

　　雖然她很麻煩，但是有她在的一個晚上，我覺得很放鬆。

　　『朝比奈老師，沒有開玩笑吧？我才剛回到家不久……』

　　『沒有，來找我，要過夜，該帶的都帶來。』

　　剛剛跟雪傳訊息是那個態度，跟我傳訊息是這個態度。

　　『……六點之前過去可以嗎？』

　　『可以。』

　　但是她仍舊背著雪，在說完喜歡後，就要來找我了。

　　她在享受著什麼？我不知道，明明也能夠拒絕我，她甚至能藉此拿來投訴我、拿來告發我，給她的情報我還是個有對象的人，她大可找個律師向我索取大量金錢來賠償感情和身體損失……卻是乖乖聽我的話要來找我。

　　繪名，就這麼喜歡我嗎？

　　我想我無法傷害她，至少，在她還就讀於神山高中的時候，我無法去傷害她。

　　乾脆告訴她……

　　卻也找不到告訴她的必要性，找不到，所以不知道有什麼意義。

22

　　隨便用報告還沒做完的理由跟母親搪塞過去了，我又來到了朝比奈老師的家……今天，說在畫畫所以沒有訊息要傳給雪，也可以吧？但是如果她說她想看……應該還有不曾給她見過的草稿。

　　因為我是在六點之前來的，朝比奈老師負責了我的晚餐，感覺……這樣就很像真的是來找戀人的，才不是什麼砲ˍ友……

　　「朝比奈老師，也很會做飯呢……」

　　雖然只是做了個簡單的料理，但不知道為什麼看起來就是很精緻……味道也很好。

　　「是嗎？沒人這麼說過。」

　　「欸？對象至少會說吧……」

　　「我沒給對方做飯。」

　　「……這、這樣喔。」

　　她說這些的時候也完全沒有表情和語氣起伏，好奇怪啊，朝比奈老師的交往對象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呢？明明做得一手好菜，卻沒有給對方吃過……

　　說起來，這個獨居的屋子看起來也不像是偶爾會有對象來住的感覺。

　　成年人的話……至少會來過夜吧？就算再怎麼沒感情，也會靠親密行為維持關係吧？還是說，朝比奈老師的對象，是相親來的？以前就有婚約的？未來只是要結婚生子？我還是不要好奇好了。

　　「……我吃飽了，妳吃完的時候幫忙收吧。」

　　「好──」

　　朝比奈老師先吃完飯了，洗碗這點家事我還是可以做的，所以我也答應了。

　　我看她離開餐桌後，就拿了什麼走去陽台，然後我就聽見了點火的聲音。

　　欸？這就開始抽菸了？害得我立刻放下了碗盤走去了陽台。

　　「繪名？收拾的速度有點快……」

　　「怎麼可能是吃飽洗好碗了啦！」

　　她還會裝傻的嗎？雖然面對同學的問題確實是會……我看著她、她看著我，就這麼拿著飄著白煙的菸往嘴裡放，在我面前吸了一口後往旁邊吐氣。

　　「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

　　「我不是來了嗎？」

　　「妳只是讓我別在學校抽而已，這裡不是禁菸區。」

　　不是，我當然希望她完全不要抽菸，真是的……

　　「我們……等一下還要接吻耶。」

　　「妳不是還在吃飯嗎？」

　　怎麼讓人有點生氣？莫名嘟起了嘴，很不高興，所以我下意識就伸手搶過了她手上的菸，如果我也搶著要抽的話，她就會停下來了吧──

　　「……繪名？」

　　「呼、嘔……！咳咳、咳咳咳！」

　　但是，我會抽菸才怪喔。

　　「在做什麼？」

　　她又拿走了我手上的菸，然後直接往菸灰缸裡掐掉了，哼，犧牲還是有一點用的嘛。

　　「所以說！剛吃完飯，是有什麼壓力啦！都把我找來了，就是要代替菸癮的不是嗎？這是可以戒掉的吧！」

　　「這樣啊……繪名，我沒有味覺，看妳吃得那麼開心，很煩。」

　　「……欸？」

　　她怎麼能又這麼平淡地說出驚人的事實……還嫌棄我……

　　「沒有……味覺？所以才不做飯給戀人的嗎……」

　　「妳很在乎我跟我的對象怎麼相處的嗎？」

　　「才、才沒有，不是那樣，我只是發現我一點都不了解朝比奈老師而已！要從根本上解決壓力源呀……」

　　朝比奈老師平常承受著什麼，我只知道了片面，都突然覺得讓她把菸掐掉有點不好意思了。

　　「繪名，飯要涼了。」

　　朝比奈老師雖然還是沒有表情，但是現在的她，看著格外冰冷，讓我一瞬間覺得，涼了的根本就不是飯。

　　所以我捧住了她的臉頰，已經不在乎沒吃飽了，我主動引誘了朝比奈老師。

23

　　房間裡沒有燈光，我想也不是一兩點左右的時間，因為我們六點多吃飯，然後就上床……只是把燈關了，沒有陽光的夜晚當然什麼時後都這麼暗的。

　　我想是十一點左右吧？沒有去拿手機確認。

　　朝比奈老師從後面抱著我，確實是很舒服，沒那麼誇張的壓力要釋放的我，只覺得剛剛那段時間有點淫ˍ蕩……吧。

　　她的呼吸離我很近，我的呼吸都要跟她同頻率了，但那是睡著的呼吸聲，好像睡得很安穩──

　　「嗯……」

　　才這麼想就稍微發出了聲音，不過感覺沒有醒來，只是發出了聲音，身體完全沒有動靜。

　　不知道為什麼覺得有點害羞，突然都羨慕起了老師真正的戀人……雖然不知道她有沒有和對方這樣抱著睡。

　　「繪……」

　　「……？」

　　接著她又發出了一個音節，像是要叫我的名字又不太像，如果是夢話，應該會是潛意識想著的事情吧……我們昨天才剛上床，再怎麼說叫出來的名字，都該是老師喜歡的那個人才對──

　　「enanan……」

　　「欸、」

　　是我……聽錯了嗎？

　　房間很安靜，只有我們的呼吸聲，還有我稍微和棉被摩擦的聲音，我還以為老師會繼續說夢話，但是後來就什麼聲音都沒有了。

　　她剛剛，是不是說了enanan？她剛剛，肯定是說了enanan吧？還是叫的是繪名、繪名，中間我沒聽見而已？是嗎？還是只是聲音說得很糊……我擅自聯想成我熟悉的音節？

　　朝比奈老師，怎麼可能會在抱著我睡的時候呢喃我的網名？我也太自以為是了……

　　但是，如果……真的是呢？

　　「……」

　　騙人的吧？

　　我現在難道是在想，如果雪就是朝比奈老師就好了？還是朝比奈老師如果是雪就好了？

　　怎麼可能是同一個人？

　　但是……但是，朝比奈真冬……跟雪……好像也不是，完全沒有關聯的名字，欸？

　　不可能的吧？

　　哪有……這麼剛好的事？

　　「……雪。」

　　不禁，就這麼說出了她的名字，如果她真的就是抱著我的這個人，那該有多好。

　　「……現在不是會下雪的季節吧。」

　　「……老師，妳醒著啊。」

　　沒想到抱著我的人突然跟我說話了，我在她懷裡蹭了蹭就轉過身和她面對面。

　　「繪名，在叫誰的名字？喜歡的人？」

　　「……」

　　說「雪」，也不一定是名字吧，雖然就是名字……

　　「我在叫什麼，對老師來說，很重要嗎？」

　　「……我誠實跟繪名說過我有交往對象了，如果繪名有卻瞞著我的話，我會不高興吧。」

　　「誠實嗎……完全想像不出來有交往對象的朝比奈老師就是了。」

　　不如說，連個影子都想不出來。

　　這裡沒有另一個人生活過的氣息、也絲毫不覺得老師曾經在意過自己的另一半，我在這裡雖然只待了幾小時和一個晚上，也沒見她在跟誰傳訊息或是打電話，還有，她更傾向抱著我……並不是被抱，成年人之間的戀愛，都久久見一次的嗎？

　　「老師，妳的戀人叫什麼名字？我喜歡的人，就叫雪沒有錯喔。」

　　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錯了，朝比奈老師好像笑了，但是那張嘴很快就堵過來了，甚至限制了我的手腳，一直到我再次高ˍ潮，她才放開了我。

24

　　雖然那天起我開始妄想著雪是不是就是朝比奈老師，兩個星期過去，假日在她家，平日上課前或下課時間跟她在一起，卻沒有抓到任何可以確定的證據……

　　『enanan，妳最近，不像以前那樣常常傳訊息給我了。』

　　『也可以是雪多傳一點訊息給我呀……』

　　明明從一開始就知道的，話多的是我，雪總是順著我的話說，即使也會因為她帶來的新知而開起下一個話題，不管怎麼說，我們的模式本來就是我說什麼她回什麼。

　　畢竟，雪怎麼可能跟我分享她的生活，就算我這麼說了，她也不會繼續傳訊息給我。

　　事到如今，覺得這個模式也太不平衡了吧。

　　就算是我提的網戀，既然她答應了，就不是只有我一個人在談呀。

　　比起這些好話、說著喜歡我，喜歡我的畫……都開始不如朝比奈老師向我尋求慰藉的一個擁抱。

　　『enanan是不是喜歡上別人了？』

　　所以，當她突然這麼問我，我並不是覺得她吃醋很可愛，而是自己的心被扎了一針一樣刺痛。

　　我明明是喜歡雪的……她這麼一問，內心就充滿了罪惡感。

　　我沒有立刻回答她，保持著已讀的狀態，我想，她應該已經能察覺到什麼了──

　　『我說了我們只是網路上的關係，其實enanan現實裡怎麼樣，都沒關係的……如果妳膩了、累了，也可以只是做回以前那樣，聊天的朋友喔。』

　　『不是的，不是的！雪……』

　　其實我很贊同她的意見，手指卻不聽使喚輸入了否認的語句。

　　我根本就不想，讓心裡「戀人」的位置再次抽空……但是又很矛盾，明明是個怎麼樣都見不到的人，我想以後也沒機會見面，跟一個彷彿是虛擬人物的人談戀愛，現實又跟不會成為戀人的人上床，我究竟都在做些什麼呢……

　　『真的不能跟我見一次面嗎？』

　　『enanan對AI要求好高啊……』

　　『明明就不是什麼AI！一個擁抱都辦不到，到底算什麼戀人！？』

　　『網戀，是enanan提的，也同意了我的條件，要生氣了嗎？』

　　真令人火大，她說的對啊，說到底，只是在配合我演戲而已，只有我一個人覺得真的在交往。

　　『說喜歡我是真心的嗎？』

　　『看妳怎麼想的囉。』

　　這種時候好歹也要回我是真心的吧！？

　　但是，本來就是……她可以不必真心對待我……都是我要求對方，現在卻又要跟她爭執。

　　變成網戀之前，她沒有必要跟我演戲，那時候說喜歡我的畫，都是真的不是嗎？

　　要是說了分手，過沒幾天肯定又會因為沒有了雪而難過的吧？即使她說了可以當回以前那樣的朋友，我怎麼能忍受她不會再對我說喜歡呢？

　　『抱歉，雪……對妳說了那些。』

　　『沒關係，戀人之間偶爾會吵架的吧？』

　　『……是呢。』

　　不是只有我一個人在吵嗎？

　　網路的另一邊，她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實際怎麼看待我的，我永遠都不會知道吧……

　　我真的，很喜歡的……有她在的時候，都很開心的……每天醒來就想看她有沒有傳訊息、傳了訊息我再回訊息，去上課之前有她陪我聊天所以不那麼煩悶，上課的時候也有她陪我抱怨，回家路上也有她陪我……早上和假日整天在家畫圖，更是有她讓我知道有人在期待，雖然，都是假的吧？

　　我……沒辦法說不喜歡就不喜歡呀。

　　「雪……」

　　為什麼，就是不能讓我知道是誰呢？

　　就算永遠不知道本名，傳個遮住了半張臉、只有兩根手指頭比「耶」、完全沒有臉的衣服穿搭之類的自拍，或是傳來一段語音跟我說早晚安，我也都能接受呀……

　　但是，為什麼就是這樣都不行呢？

　　「嗚……」

　　意識到我們的這段關係不會前進，未來只有分開的選項，就覺得自己好委屈。

25

　　因為太常說要在朋友家過夜的話也很奇怪，特別是星期五，所以我變成了假日白天假裝出門，至少晚上十點前會回家，母親應該就沒那麼懷疑了。

　　『明天什麼時候過來？』

　　星期五放學沒能直接在朝比奈老師家留宿的時候，她就會自己傳訊息給我問，畢竟還要準備食材之類的東西吧？我是這麼想的……

　　我們已經保持了這樣的關係兩個月。

　　我仍舊沒在她身上找到「雪」的證據，雖然覺得只是我的妄想、我希望是如此，卻還是持續尋找，甚至想讓朝比奈老師成為雪的替代品，她有戀人也可以，反正上床的對象是我，這樣想會很差勁嗎？

　　不過我沒有立刻回覆這則訊息，我沒有放棄在她身上尋找雪……所以，我刻意把這則訊息擱置了十分鐘，接著打開了跟雪的聊天視窗。

　　『朝比奈老師，三點可以嗎？』

　　我這麼傳給了雪，我就盯著手機，直到訊息變成已讀，有一則新的訊息──

　　『可以喔。』

　　欸？

　　『但是朝比奈老師是誰？enanan一直都不會跟我說身邊的人的名字，這是哪一個老師呢？』

　　……我還真希望，她直接問我朝比奈是不是那個老師呢。

　　『雪，妳不知道是誰，回我可以做什麼啦……』

　　『我也就想著enanan可能傳錯人了吧？是嗎？三點……是明天三點要做什麼嗎？』

　　我差一點，就想跟她說「對啊，三點我要去跟朝比奈老師上床」，但是我沒有打出來。

　　從那次之後我對雪，好像再也沒辦法心平氣和了，對越是了解我的人，語言上就越粗魯……不過我真的沒有那麼說。

　　『跟雪沒關係！』

　　卻還是賭氣這麼回了她。

　　『好吧，那要傳給真正的朝比奈老師喔？』

　　而她，從來就不曾對我生氣。

　　雪，是不是就算我們分手了，也永遠不會知道妳的真面目呢？

26

　　大意了。

　　繪名不管是加我真正的帳號還是加雪的帳號，用的都是同一個帳號，而我沒有特地把她的暱稱改掉。

　　通知裡顯示「朝比奈老師」，我點下去就回覆了，接著立刻意識到上面的對話並不是「我」說的。

　　繪名，原來有在好好懷疑我啊。

　　從第一次在我的床上叫出「雪」的時候開始的嗎？到現在，都還沒放棄啊。

　　抱著她呼喚「enanan」是我故意的，我很好奇，她之後會怎麼行動，但是我一直都沒什麼她在懷疑的感覺，直到今天終於用這種方式來試探我了，不得不說差一點就上當了。

　　最初叫她名字是我故意的，所以她在家的時候，我就更是謹慎了起來，至少她不該在我面前找到蛛絲馬跡，我希望她花點心思旁敲側擊。

　　不過瞞著不知道能不能找到答案的人，真的很累。

　　我已經習慣繪名在身邊了，其實被她知道是雪也無所謂了，疼愛她的終究是我這個人，不管是雪還是朝比奈真冬，那都是我，但我希望是她自己找到證據，而不是我一點都沒驚喜的感覺告訴她的。

　　然而……繼續這樣下去有什麼意義？

　　她對身為雪的我顯示出煩躁的態度，我心情就會好嗎？

　　戲弄她並不是什麼有趣的事，我一開始想從她身上得到的只是情報量而已，並不是這些情緒。

　　以「朝比奈老師」的身分綁著她，她也明白自己只是來幫我排解壓力的，我不需要應付她的任何情緒，我不用像對待戀人一樣照顧她的心情。

　　但是，那不是更累嗎？

　　我原本就扮演兩種角色在照顧她，那不是更累嗎？

　　如果，繪名真的離開我，跟雪不再是戀人、我的代課結束後她拿這個當理由說跟我結束床上關係，我能接受嗎？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她就在我生活的每一處。

　　我其實也沒那麼在意體驗分手了，只要說被劈腿了，就能被諒解了吧？說對方劈腿誰的時候，就算真的沒發生，假裝繪名就是案例也可以，所以我有必要親自體驗嗎？

　　我現在，最想知道的只剩下一件事了。

　　繪名，知道雪就是我的時候，會做出什麼反應？我真的很好奇她會開心還是傷心。

　　她來我家的時候我開始不去關掉克隆軟體的執行，只要她傳訊息給雪，我的手機就會出現通知。

　　但是很意外地，繪名越來越不傳訊息給雪了。

　　這個簡單的計畫，反而更難實現嗎？

　　我得試著引導她。

　　「繪名，我去洗澡。」

　　「……嗯。」

　　我將手機放在了桌上，看了一眼被我交代功課正在算題的她，挺乖的。

　　「如果手機響了也不用拿給我。」

　　「……嗯。」

　　她好像很專心，但至少應聲了。

　　我再多看了她一眼，似乎因為沒解出題目而皺起眉頭，我就走進浴室了。

　　我不曉得，她會不會趁這個機會傳訊息給雪，即使我的手機是不能用她的指紋解鎖的。

　　但是未解鎖的畫面也能看見最新通知。

　　繪名，那麼妳會照著我想的去行動嗎？

27

　　來朝比奈老師家最討厭的就是她會要我寫作業，這樣才能整天都跟她膩在床上。

　　直接幫我做作業不就好了？當然我也不是真的這麼過分，不會的就請她教我……我還是有自己好好做作業。

　　今天也是，這還是她自己上課發的數學作業！不過自己找到公式把答案解出來真的很開心，我還是聽她的話在我們上床之前好好完成吧。

　　「如果手機響了也不用拿給我。」

　　朝比奈老師這麼說的時候，我正在算最後一個步驟，直到我解出答案，浴室裡也有水聲了，然後我才回過神來。

　　「手機？」

　　欸？這是朝比奈老師，第一次去洗澡或上廁所的時候沒帶手機吧？

　　她家裡的所有東西我都能拿來看，就唯獨手機沒看過的說。

　　「……」

　　為什麼今天放在外面了？

　　但是，是好機會吧？

　　要試試看嗎？

　　我也知道的喔，就算朝比奈老師真的有可能是雪，也不會讓通知跑出來的吧？怎麼可能那麼天真……所以，一直以來都沒有證據不是理所當然的嗎？因為她就不是雪，怎麼可能會有證據。

　　但萬一，真的是呢？

　　「……」

　　我去坐在了她手機面前，打開了自己的手機切到了和雪的聊天視窗。

　　就算不是，也只是傳訊息給雪而已吧。

　　雪，拜託……在這時候回我訊息吧。

　　『雪，在做什麼呢？』

　　我的手機上沒有動靜，朝比奈老師的手機當然也沒震動或發出聲音，但是、但是……剛剛，有閃通知燈嗎？

　　真的……會是我想的那樣嗎？

　　『雪？』

　　再傳了一次訊息，雪還是沒有要回我的感覺，我甚至傳了『我現在很需要妳』，也沒有任何動靜。

　　而朝比奈老師的手機只是規律地閃著通知燈。

　　「就算有人打電話也不要拿給她……意思是如果電話來了，我也能看一眼的吧？」

　　也就是說，現在看一眼也沒關係的吧？

　　我，真的在期待按下手機開機鍵，會看見我傳出去的訊息嗎？

　　我還在期待，朝比奈老師就是雪嗎？

　　說實話，真的是的話，我會開心嗎……？

　　「……」

　　胸口突然都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了，也開始意識了自己的呼吸，我想把手伸過去按下開機鍵，卻只是放到了上面，不敢按下去。

　　「拜託，雪……」

　　回我訊息──

　　『雪，在做什麼呢？』

　　『雪？』

　　『我現在很需要妳』

　　「……」

　　朝比奈老師的手機上，顯示著這三則未讀訊息。

　　我不知道我忘記了多久的呼吸，好像時間都暫停了，卻能感受到自己從頭皮一路冷到了腳底。

　　她的畫面又暗下了來。

　　我再按了一次。

　　『雪，在做什麼呢？』

　　『雪？』

　　『我現在很需要妳』

　　突然就看不清這三行字了。

　　我的手機畫面也看不清楚，眨眼後清楚了一瞬間，卻又突然模糊了起來，我用顫抖的手指再次送出了訊息──

　　『雪，騙子。』

　　『雪，騙子。』

　　訊息送出不到一秒，朝比奈老師的手機也來了最新通知。

　　「為什麼……」

　　那一刻，我真的是無法理解……她好像是故意留下手機的……

　　既然，雪就是朝比奈老師……那我到底……算什麼？

28

　　如果是繪名的話，應該去查證了吧。

　　泡在浴缸裡，聽不見外面的任何動靜，我也沒聽見大門被打開的聲音，姑且，她還在家裡。

　　要說緊張的話，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感受，不如說我累了，有一種待會是不是就能解脫的感覺……

　　洗好澡穿上衣服，我慢慢打開了浴室的門，她也沒有等在門前。

　　如果是繪名，要是真的趁我去洗澡的時候找到了我就是雪的證據，她不可能假裝不知道吧。

　　關上了浴室的門後，我一邊擦著髮尾，慢慢走到能看見她的位置──

　　『嘣！』

　　「……？」

　　大概是枕頭，直接打到了我的臉，然後掉了下來。

　　雖然想過她會生氣，但還是這種溫柔的手段……

　　「繪名？」

　　枕頭掉下去後，就沒有其他動靜了，她就站在原地，雙手都握著手機，姿勢像是恨不得把其中一支從那個位置往我扔，卻又沒這麼做。

　　「……很好玩嗎？」

　　「啊……」

　　她放開手讓手機掉到了地上，即使沒什麼實質的損傷，因為是我的手機，所以我還是愣了一下。

　　「妳也太讓人不敢相信了吧……」

　　她的聲音好像在顫抖，我沒撿起枕頭，打算朝她走過去──

　　「妳別過來──！這個大騙子！」

　　「……繪名。」

　　她突然激動地大喊了起來，我走幾步她就退了幾步，最後她退到了放著她背包的地方。

　　「我以為妳至少會高興的。」

　　「開什麼玩笑……？」

　　她就要拿起了她的背包，似乎我不去攔住她，她就會破門而出，頭也不回地離開我，這不是我想的結局。

　　「……繪名。」

　　所以我加大了步伐跑到了她面前握住了她的手腕。

　　「enanan，我沒有對妳做出不符合戀人的行為吧。」

　　她用力想掙脫我的手，我就更用力握緊她，即使會弄痛她。

　　「放開！放開我！我討厭妳！討厭死了──！放開我！」

　　「……」

　　她在我面前大吼大叫，非常用力掙扎，一點都不像是假的，我試圖再伸出另一隻手想去抱她，她卻按下我的胸部推開，吃痛地不小心放開了她。

　　「我不想再見到妳了！走開……走開！雪，妳就是個混帳……！」

　　她歇斯底里地哭著大吼，我看著她從我面前跑走，打開了家裡的門，拿著鞋子甚至不在玄關穿上就跑出去了，而厚重的門又自己關了回來。

　　我當然沒有去追她，我走回去撿起了掉在地上的手機，她確實傳訊息給了雪。

　　「……這麼生氣。」

　　原來會是這樣的反應啊。

　　但是，繪名，我們會在學校見到的吧？除非──

29

　　「東雲同學呢？」

　　「老師，她今天請假喔。」

　　「這樣呀。」

　　第一天。

　　「老師，東雲同學今天也請假喔。」

　　第二天。

　　「東雲同學請假──」

　　第三天。

　　「東雲她是這星期都不打算來了吧？」

　　第四天。

　　到了一星期的最後一天，她確實也沒有來學校。

　　繪名一星期都沒來，並不是只翹了我的課，這星期都沒來上學。

　　『繪名。』

　　『enanan。』

　　我兩個帳號每天都傳訊息給她，她不讀不回，像是我刷了整排她的名字，原來是那麼生氣的嗎？

　　因為我不是完全沒有辦法，所以也沒有因為她不回我而感到急躁，我動用了教師的權限，在周末去了東雲家訪問，是我特地找了她的班導師請對方讓我去的。

　　我在她沒來了五天的星期六早上到了東雲家，我想她還沒起床，按下門鈴也不會是她來開門的，所以看見她的母親一點都不意外。

　　「您好，我是昨天來電通知過的平川早紀，繪名的老師，我想來關心一下她的情況。」

　　我假借了繪名班導師的名字，我想傳到她那裡的也是班導師來探望她了。

　　「平川老師，歡迎……對不起呢，我們繪名最近都不去學校。」

　　繪名的母親在門口就先跟我道歉了，我想，不可能會是她的錯，但也沒辦法直接告訴她。

　　她邀請我進門後，我們在客廳聊了一下繪名的上課情況，好的多說了一點，壞的少說了一點，我今天來並不是要讓繪名繼續生氣的。

　　「那我可以去她的房間看一下狀況嗎？」

　　「哎呀……這個，不知道她會不會開門。」

　　「沒關係的，帶我去房間前通知她一下吧，如果繪名同學來開門的話，可以請繪名媽媽迴避嗎？我想，孩子可能也有不想被家人知道的事情……？」

　　「是呢，繪名的話，也不太跟我說的，那就拜託老師了，如果真的是在學校有什麼事情……」

　　從繪名什麼都跟雪說的情況來看，我就想會是這樣吧，所以如我預料地，能夠支開她母親。

　　她母親帶我走到了她的房間門前，也是她敲了敲門。

　　「繪名，起床了嗎？妳的班導師平川老師來關心妳了，至少要給老師看一眼吧？能不能開門跟老師說幾句話呢？」

　　『欸？等一下……』

　　從門裡傳出了聲音，繪名本來就沒在學校遇到什麼問題，如果是其他老師來看她，我想她確實會來見一面的。

　　我和她母親點了點頭，她母親就默默退開了，只剩下我在她門前等著她。

　　『平川老師！等一下！等等！』

　　她應該是剛起床要換衣服，在房裡面叫著，我才意識到，她的門沒有鎖，畢竟也不是跟家人鬧彆扭……？

　　所以我，開了門。

　　「……」

　　「……哈？」

　　正套進了上衣的繪名看見走進門的我，退了兩步。

　　背後的門被我關上了，我鎖了門。

　　「等一下……妳、妳這……」

　　她隨手拿起了東西擋著自己的身體，一副我會攻擊她的感覺。

　　「連這種時候都是騙子……很開心是嗎？」

　　「那麼妳見了平川老師要跟她說什麼？」

　　「……」

　　我實在是想不出她要跟其他老師編什麼藉口，或是終於要舉發我了嗎？

　　「……繪名。」

　　我靠近了她，她還是一樣退後，不過已經無路可退了，她背後就是床，她只能被我逼得坐上床，但我沒讓她坐上去。

　　「……看我。」

　　我握住了她的手將她拉了過來，扣住了她的腰讓她不能跑走，盯著她的臉她卻避開了視線。

　　「妳還來、做什麼……」

　　才剛見到我，就要哭了，說實話，我心情也不是很好。

　　我可是一直都把她當戀人對待的，就算只是入戲深了，那也還是我的戀人。

　　「繪名，有些話見面說開比較好吧。」

　　「我可沒什麼要跟妳說的！」

　　她想推開我，又沒像上次那樣有力氣，所以我反而抱住了她，才七天而已，就又想沉浸在她的味道裡了，令人慌張、也令人安心。

　　「繪名……我就是雪。」

　　「……那又、怎樣？」

　　被我抱著的她沒有施力，只剩下聲音在顫抖，很努力在克制不要哭的感覺。

　　「我是來和妳提分手的。」

　　「……哈？哈……？」

　　她開始掙扎了起來，要把我推開卻完全沒有使上力，雙手捶著我的肩膀，最後只是用已經哭了的表情看著我。

　　「妳、就為了、這個……！騙了我家人……來我的房間！妳還能……更可惡一點嗎！？」

　　眼淚都掉下兩痕的她，看起來有點落魄，我伸手用袖子去吸了她的淚水，臉也靠近碰上了她在顫抖的嘴唇，跟以往都不一樣，她有點冰。

　　「做……什麼！」

　　被我吻了幾秒才推開我，我嘆了一口氣，握住了她打算掙扎的兩個手腕，讓她能好好看著我。

　　「繪名……我是朝比奈真冬，妳們班的數學和英文代課老師。」

　　「所以說……！」

　　「想請妳和我交往。」

　　「妳就為了這……欸、啊……欸？」

　　我在東雲繪名身上找到的意義是，我才是不能沒有她的那個人了。

30

　　跟之前一樣的，假日的晚上。

　　「笨蛋……笨蛋……」

　　坐在朝比奈老師的腿上，按著她的肩膀，我就想一直這樣說她。

　　「……我覺得我至少比繪名聰明。」

　　「說出這種話就是笨蛋啦！」

　　她面無表情地看著我，就只有我一個人不想一直盯著她，到處看著她的房間。

　　我真的很討厭臉頰上的這種溫度，真的很討厭，所以朝比奈老師是笨蛋，我都說我討厭了，討厭……雖然沒告訴她，就是很討厭，為什麼只有我會害羞？

　　「繪名，可以繼續了嗎？」

　　「……所以說，等一……嗯、」

　　不想低頭，只好仰頭，如果不閉上眼睛就會看見她的臉埋在我胸口的模樣，不斷有令人想抗拒又無法推開她的觸感從胸口綻放，被迫坐在她腿上的我又合不上雙腿。

　　「老師、等一……唔……」

　　她把我舔得很舒服，我想從她身上爬起來，她又把我按下……除了胸部又什麼都不對我做。

　　「繪名，不是老師。」

　　「……老師。」

　　「我也有名字的。」

　　「……朝比奈老師。」

　　「……」

　　她難得看起來有不滿的表情，我對她吐了舌頭。

　　「呀！？」

　　然後她就突然抱著我翻身，將我壓在了床上。

　　「明明能叫出雪。」

　　「……所以呢？」

　　「真冬不好嗎？」

　　「……」

　　我又別過了頭，她怎麼就這麼執著讓我叫她的名字，又不是小孩子了，也真的是我的老師……說到底，就是我叫不出來。

　　「繪名。」

　　「唔……」

　　她的膝蓋往我的大腿內側扣了上來，一手在我的臉上撥著我的頭髮，我伸出雙手對她示意讓她下來抱住我，所以她就抱住了我。

　　我蹭了蹭她的臉頰，然後就靠在她耳邊讓她不能轉頭親我，接著我深呼吸了一口氣──

　　「……真冬。」

　　「……」

　　臉頰熱得都要緊繃了起來，她好像真的要轉頭看我，我趕緊按住了她的後腦勺。

　　「不行……果然還是叫老師好了。」

　　「嗯。」

　　「欸？」

　　剛剛堅持讓我叫她名字的人呢？

　　「……雪也可以。」

　　「真冬突然不行了？」

　　「……」

　　沒有反應，有沒有繼續對我的身體做什麼，我的嘴就在她耳邊呢，所以我輕輕吻了一下她的耳垂。

　　啊，我想我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真、冬──？」

　　「雪就可以了。」

　　她趁我一不注意掙脫我的手轉頭堵住了我的嘴唇，我發出了唔唔唔的抗議聲也沒能擺脫她，但是，我特別高興……

　　讓我叫名字，結果叫名字卻害羞了，好像，是第一次看見這樣的朝比奈老師。

　　即使她嘴上不說，我也明白這是怎麼回事了，我也終於，有了最令人放心的實感……

　　朝比奈老師是我的戀人，而我們，這次是真的互相喜歡了喔。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