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saja置頂很重要

*白金老師(?)和冰川同學

*每一萬字一章，本章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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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燐子帶著我練習了三天的手術，轉眼間就到了國光先生的手術日子……畢竟也不是能繼續拖的病情，沒有多的時間給我練習了。

　　在這之前，我沒有在手術上見過燐子的父親，明明燐子也應該是跟著她父親學習中的，或許白金醫生最近的手術就只有國光先生那一場吧。

　　燐子去找她母親學習醫院事務的管理時，我就會回到宇多醫生那邊實習，我在醫院的工作就莫名變多了，但是這樣也好，這才是當初燐子被她父母考驗的情況吧？雖然我的行程還完全比不上就是了。

　　我們三天來練習的模擬病例都是一樣的，然而癌細胞每一天都在擴散，還能有時間給我練習是為了增強國光先生的體力，我很害怕一切開就是我和燐子練習之外的情況了，雖然這大概是必然的吧。

　　因為是長時間手術，手術開始前要把自己的狀況調到最好，既不能多喝水也不能多吃東西，沒有時間可以讓我離開手術室去解決生理需求，然而這也不是能輕易調整的，否則也不會有那麼多人生病了。

　　以後還得面對很多長時間手術，而今天這場手術，恐怕只有我一個人沒有這種經驗。

　　如果是以第三助手之後的助手來這裡學習就還好說，偏偏是第二助手，而且只有我和燐子當助手，這幾天總是會想，若不是白金醫生很有自信、就是太過自負了吧？這麼重要的手術……難道也是要故意讓我出問題嗎？不可能，身為醫生，最不可能拿人命開玩笑了，只是我不了解白金醫生罷了。

　　只是病患本人得知了開刀醫生的其中一人是實習生，難道沒有抗議嗎？

　　事到如今，我也無從得知了，不管是誰來當助手，這都是攸關一個人命的安排。

　　「紗夜……準備好了嗎……？」

　　手術前，已經站在手術室旁的準備室消毒了，燐子還問了我一次。

　　就算沒有準備好，我也沒辦法從這裡離開吧。

　　「準備好了。」

　　頭髮綁好、帽子戴好，口罩戴好，手套也穿好了，全身都包得嚴實，手術室常設低溫所以不會熱，卻會因為緊張而流汗，還是很不習慣擦汗這種動作要叫別人來幫自己擦。

　　我們進到手術室的時候，白金醫生已經在裡面做伸展操了，國光先生距離完全麻醉還有三分鐘左右，站上了手術台，我第一次和白金醫生面對面凝視彼此的雙眼，感受到了莫名的威壓，在我連呼吸都要忘了的時候，他看向了燐子，我緩了口氣，接下來要相處好幾小時，不能在這裡被這麼無謂的小事影響到身體狀態。

　　時間到了，麻醉醫告訴我們已經進入完全麻醉狀態後，我們三人雙手騰空，白金醫生看著站在對面的我和燐子。

　　「現在開始進行國光輝夫的大腸直腸癌切除手術。」

　　我和燐子都點了頭，白金醫生也點了頭，手術室裡的其他人也全部都點了頭──或許吧，我看不見所有人。

　　「手術刀。」

　　在他開口之前，一旁的護理師已經準備好了手術刀，手伸出去的同時刀柄精準按在了白金醫生的手心上。

　　手術開始了。

119

　　現在也不是只能仰賴一支手術刀的時代了，就像我和紗夜做的模擬手術一樣……白金醫院雖然不大，代代以來都很喜歡進步的醫療機械，因為擁有再多錢，享樂也不過就是那樣罷了吧？成為醫生又不是為了賺錢和享樂……大概比較多是為了成就感，所以長輩寧可把白金醫院建設得好一點。

　　不過這些器材的添購也是需要再三考慮的，因為我們這種和國立醫院比起來規模算非常小的私人醫院……有可能就只有那麼一個需要這種器材的病患而已。

　　父親所做的就是……讓擁有同樣疾病的人願意來白金醫院就醫，成功率才造就了白金醫院的名聲，他是我……非常尊敬的醫生，也是父親。

　　國光先生的症狀是癌細胞已經侵犯到周圍組織，有淋巴結轉移，但是沒有轉移到遠處……所以只要細心切除都還能夠完成手術，考驗的就是我們的耐力和病人的體力了。

　　到了這個年紀恐怕無法負荷長時間手術……父親也差不多要六十歲了，所以能夠越早完成越好。

　　對醫生來說最不公平的就是……當他們擁有了很多歷練以後，也都上了年紀，身體和任何人一樣，都會退化的……所以可以的話，最好就是在熟練的老醫生旁邊把他的所有經驗都學走。

　　我當然是相信……手術能夠成功的。

　　「現在開始進行縫合。」

　　畢竟，都已經要開始縫合了。

　　究竟站了多久，我已經不知道了……每次都是離開了手術室後不久才開始感到疲勞，那些日子，還有幾次在開車的時候差點睡著……我知道很危險，但這就是那時的我對父母的報復了。

　　紗夜的工作很簡單，基本上是確保視線良好，清除殘血，幫忙撐開施術範圍、負責止血……她沒有負責切除，但是看著她幫忙撤下工具的手都在顫抖，我想她也很累了。

　　「手術結束，辛苦了。」

　　看著父親剪下最後一針的線，把工具交給了旁邊的護理師後，彷彿體力沒消耗似的……跟剛進手術室一樣的表情宣告手術結束。

　　「辛、辛苦了！」

　　紗夜大概是疲勞，變得有點激動……我則是沒有力氣地也應了一聲辛苦了，父親就先離開手術室了。

　　回頭看見牆上的手術時間，最前面寫著八，後面的數字還在繼續動……我們足足站了八小時多呢，我不是第一次……但是第一次的紗夜──

　　「紗夜……」

　　在病人還沒被推出去之前就已經雙腳癱軟坐在手術室的地板上了……應該沒有力氣站起來了。

　　「做得很好哦……」

　　雖然紗夜的工作也不至於會有什麼大失誤……稍微做得不好的話，經驗老道的醫生會很不開心的，會覺得連這種小事情都做不好還當什麼醫生，所以她只要沒有在這場手術讓父親不開心，就是做得非常好……

　　「我……」

　　紗夜脫下了手套，看著想去扶住額頭，卻又沒有扶……可能連抬起手的力氣都沒有了。

　　「一直在抖……」

　　說實話……我有看見的，手術中紗夜夾著紗布過來清理的時候，手抖得很厲害……

　　「紗夜……」

　　病人被推出了手術室，就剩下了還在清理的人跟我們，所以我也坐了下來……雖然全身包成這樣坐在這裡不太舒服就是了。

　　「之前的實習生都沒有這種機會的呢……紗夜是賺到了喔……」

　　還帶著手套的我不敢亂碰紗夜，只好輕輕用肩膀碰她安慰了她……

　　「明明急救的那些傷患的手術更令人害怕……我……光是夾一片紗布就抖個不停，不是很好笑嗎？」

　　紗夜攤開手心放在腳彎起來的膝蓋上，沒有騰空卻有都還是在抖……看了是有點心疼，但是……我也曾經有過。

　　「紗夜連醫生都還不是呢……這有什麼好奇怪的呢……」

　　不過讓都還沒有半年經驗的實習醫生來當這種手術的第二助手……是真的有點過分就是了。

　　「是這樣嗎……」

　　「是喔……我們出去吧……」

　　我脫掉了手套，握住了紗夜的手想要把紗夜拉起來……沒想到連自己的腿都沒有力氣了，不是手術參與者而是後來進來打掃的工作人員才笑著走過來把我們扶了起來……有些不好意思地走出了手術室。

　　總之……手術暫時成功了，之後還得看國光先生的術後恢復情形了。

120

　　明明手術結束了，結束後我也下班了，今天和燐子一起回家，坐在副駕駛座，我的手只要想抬起來都還在抖，這並不是累到沒有力氣，單純只是我的心理因素。

　　太想要表現給白金醫生看所以特別緊張，一方面又在掙扎不應該有這種心態，應該要全心全意想著患者才是，到最後就僅僅只是這麼小的事情，腦裡打結了，明明站在手術台上，看見的畫面好像都很模糊，有一種稍微不注意意識就會飛走的感覺，我很害怕。

　　和待在急救的時候，壓力又完全不一樣了。

　　替人止血、處理傷口、突發性疾病的應對都比切除癌細胞還要明確，至少不用擔心下刀之後有可能造成失誤的大出血……因為送來急診的傷患很多都已經在出血了。

　　手術成功了，手指上還一直殘留著拿著那些工具的觸感，洗完澡躺上床閉上眼以後，腦裡又浮出了今天手術的畫面，心跳就會讓我明白我很緊張，到底為什麼？我今天……並沒有失誤的。

　　「紗夜……」

　　比我晚一點躺上床的燐子，進到被窩後就握住了我的手，才發現我又在抖了。

　　「會習慣的……」

　　她張開手掌和我扣了起來，本來還殘留的觸感瞬間只剩下了她的溫暖，我忍不住轉過身面對她。

　　今天也還是只能再一次感慨……這就是我在讀高中、讀大學的時候，燐子每天在醫院經歷的生活。

　　我們差太多了。

　　「燐子……」

　　「嗯……？」

　　抬起另一隻顫抖的手撫上了她的臉頰，把她的頭髮撥到了後面，隨後又無力地落在我們兩人的空隙之間。

　　「……是我真的好嗎？」

　　「欸……？」

　　我想問的，我其實沒有那種勇氣把整句話說出口。

　　「妳的對象是我真的好嗎」什麼的，事到如今，還有這種疑問……我的預想當然不是她會笑著對我說「當然」，而是會有點傷心的吧。

　　「說這種話要扣薪喔……」

　　「……」

　　我愣了一下，雖然想笑也笑不太出來，因為她只是又一次給我看了年齡差的餘裕而已，能夠把那些我自以為很煩惱的事情，全部又化成了可有可無的小事。

　　但是如果燐子問了我一樣的問題，我絕對會回答她，就只能是她了。

　　或許只是因為我喜歡她所以覺得非她不可，不過事實確實就是如此，我喜歡的不是別人，那麼只能是她了。

　　「紗夜……」

　　「唔、」

　　我被她伸過來的另一隻手彈了額頭。

　　「我也是實習完之後很害怕……才去應徵的校醫喔……」

　　「我……知道。」

　　雖然記得，但總是不會在自己心情低落的時候想起來，因為她已經克服了不是嗎？我究竟能不能克服，都還是未知數吧？這就是我們之間因為歲月的差距而造成的決定性差異了。

　　同一件事，對她來說已經過去了，而我則是正在發生中。

　　「這份工作可能沒有什麼樂趣……」

　　「嗯。」

　　拯救生命也不能當「樂趣」來看待，更何況我也不是抱著這種志向才想成為醫生的。

　　「但是我們做的事情……可以讓病人們再次笑出來喔……」

　　「……」

　　我知道燐子是想安慰我，所以我苦笑了一下，因為不是全部的病人都能在手術後笑出來的。

　　進入手術室後……那必然是少了什麼東西才會被推出來吧。

　　但是我……也不是糾結在人的性命很沉重這件事上。

　　「我沒事的，睡吧，晚安。」

　　「嗯……晚安……」

　　輕碰了她的嘴唇，我們就面對面握著彼此的手一起閉上了眼。

　　明天，還要更努力、還要學更多，病患和醫生的利益是互相的，因為有了病例在前，才能得到各種學術成果。

　　我糾結的──只是我的能力不足罷了。

121

　　每天從床上爬起來，都覺得是新的一天，精神充足，今天又能繼續學習──我今天也是這麼想的，卻在到了醫院後得到一個關於我的消息，令我錯愕得不曉得該高興還是害怕。

　　宇多小姐也是用非常震驚的表情和語氣告知我的，雖然在高興跟害怕之間猶豫，其實並不是壞消息……白金醫生指名我去當他的實習醫生。

　　我會錯愕，第一點當然不管昨天是不是跟他一起做了手術，對方可是曾經來到冰川家叫我和燐子分手的──燐子的父親，即使現在相處得沒什麼問題，或者說當初他們本來就把我的能力和我的身份分開看了，只要我在醫院表現得好，也不會因為我是燐子的對象而把我驅逐。

　　第二點則是白金醫生執刀的手術並不多，因為幾乎只會負責大手術，所以我不曉得該開心接下來我參加的都是大手術，還是難過我參加手術的次數減少了。

　　燐子沒有在我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出現，但我想她應該也知道了，外科部長通知我讓我去院長辦公室找白金醫生，我也只能趕快過去了。

　　白金醫院的院長說到底，有兩個人，燐子也常常往這裡跑，但我記得她說過很少看見她父親在這裡，即使她父親不在，看見她母親我也會很緊張。

　　不過我到了院長辦公室敲門以後，就稍微放鬆了，開門進來先看到的只會是秘書，接著告訴她我要找誰之後，還有左右兩邊的門可以選擇，秘書起身帶我走到了有掛著燐子父親名字的金框名牌門前，敲門也是她敲的，開門後她就讓我一個人自己走進去。

　　「……打擾了。」

　　其實我當然也不覺得白金醫生指名我為他的實習生是真的要培養我，或許只是把我叫來罵一頓而已──但那何必特地指名我為實習生？難道是為了讓我沒辦法再轉到其他醫生底下嗎？

　　諸如此類的，我總是想太多了。

　　「冰川小姐，妳來了啊，再準備十分鐘，和我去開會吧。」

　　「欸？」

　　完全沒想到白金醫生看見我的第一句話會是這個，而且去開會，我該準備些什麼？他也沒有補充，我連開什麼會都不知道，但是礙於立場和身份，我也不敢多問。

　　然而我總覺得這似乎是對我的考驗，不問的話，難道不會被覺得我也太隨便了嗎？

　　「請問……要開的是什麼會？」

　　「醫師聯合公會的幹部們開會。」

　　「……」

　　我更是不知道我該準備什麼了。

　　當場很想拿出手機聯絡燐子，又不敢在白金醫生面前隨便亂動，而我也因為錯愕動彈不得。

　　他是認真的嗎？

　　──我就在這裡愣了十分鐘，白金醫生才從位置上起來，提著公事包和我說一句走了，我就默默跟在他後方，接著我們來到的是停車場，我知道要上車，但我又遲疑了。

　　我該坐在副駕駛座，還是後座？

　　看見白金醫生把公事包放在副駕駛座後，我就安心地去開了後座的車門，他也沒多說什麼。

　　車子進行中，不安又漸漸湧了出來，明明是燐子的父親，我竟然在害怕他要把我帶到會危害我的地方，讓我無法再回到白金醫院──我當然又想太多了，如果他真的要對我不利，絕對不可能做出這種看起來就會犯法的事情，要把我趕出白金醫院，我想他會像之前一樣拿錢解決才是。

　　所以真的抵達了一棟看起來就很有氣派的高樓後，我算是安了心。

　　因為不曉得面對的都是誰，剛剛在醫院裡他叫我做準備，白大褂裡放了隨時記錄用的紙筆、也帶了手機，我就愣在原地沒有回去拿我的隨身物品，所以也就這麼來了。

　　我安安靜靜地跟在後面，他也沒說什麼，他帶我到了外頭就寫著會議室的地方，進去後是個大型會議廳，前方有長形講台和幾個大螢幕，裡面已經坐了不少人，他把我帶到了其中一列位置，他坐在靠走道的位置，讓我也跟著坐下來，我就坐在了中間。

　　一直到這一刻我才真的相信他是認真的帶我來開會了。

　　「燐子她，大概只有這種場合來不了吧。」

　　「……」

　　會議開始前，白金醫生只和我說了這句話。

　　我有點震驚地盯著他的側臉，一時之間不知道要回應什麼，但我想他也沒有想要我的感想吧。

　　我不禁看向了靠窗的那邊讓白金醫生沒辦法看見我的表情，有點克制不住地揚起了嘴角。

　　不知道為什麼，我就是感受到了他愛著燐子的感覺。

122

　　說是這麼說，整個會議我幾乎是聽得一頭霧水，回到白金醫院後我也沒有搞清楚任何一個議題，做了筆記卻也不明白那些我沒聽過的英文，似乎都是新型醫療設備或是藥劑之類的……拿到整份簡報的也只有白金醫生，我實在是不能當著所有人的面拿手機出來把前面播出來的簡報拍下來吧？

　　我像是有稍微明白他為什麼要帶我去開會、卻也不是真的很明白。

　　白金醫生當我的指導醫生的話，一天當中幾乎不會接觸到手術，開會回來後，吃一頓飯又被他帶去見外科部長、副部長，他們就在我面前延續早上的會議內容。

　　我有想要努力理解，但是說實話，我對醫院現況一點都不了解，就像擺設一樣被放在旁邊聽完整個會議。

　　開完會後，我被帶去了病房巡視，是關照白金醫生負責的病人，他們看見我也像是沒看見一樣，也確實……不會有要跟我說的話，我就看見了白金醫生和平時完全不同的面貌，非常溫柔體貼似地和病人聊天。

　　巡診完畢後，他又把我帶回了院長辦公室，直接丟了一份紙本的論文給我，讓我回外科辦公室看，下班前把第一章的重點做給他。

　　「……」

　　明明今天什麼也沒做，回到了我熟悉的位置，卻有點恍神了。

　　「冰川小姐？」

　　宇多醫生立刻就拖著椅子過來關心我了，但我卻不知道該擺出什麼表情才好。

　　「這該不會是被岳父狠狠抓去特訓一番了吧？」

　　「岳……」

　　恍神得差點跟著復術了一次宇多醫生說的話，知道她說了什麼以後，臉不禁紅了起來。

　　「不是、那個……」

　　「不過好可惜啊，我的第一個實習生竟然被搶來搶去的，我也想要帶出一個得力助手啊──」

　　「哈哈……」

　　不如說事情是發生在我身上的，我還比較無奈吧。

　　如果我和燐子沒有什麼，大概就是當一個很普通的實習生罷了，然而我和燐子有什麼，所以除了要和其他進到醫院裡的醫生一樣對醫院有利以外，還要能擔起跟燐子一樣的責任吧。

　　……我不太敢相信。

　　光是朝著這種方向思考，就像是在說燐子的父母已經承認我了一樣。

　　我覺得很開心，但又會立刻失落，因為不能就這麼相信了，我還什麼都沒有做，平白無故被承認，會讓我對眼前的工作鬆懈。

　　「不知道能不能參加手術……」

　　看著眼前的論文，不經意脫口而出，旁邊的宇多醫生就拍了拍我的肩膀。

　　「還是別這麼想吧，有手術就代表有人生病呢，而且指導醫生是院長的話，就代表都很嚴重的說。」

　　「我、我知道……」

　　我又苦笑了一下，實習都還沒半年，只是一天沒參加手術而已，就開始覺得不習慣了。

　　明明之前怕成那樣子的，還覺得擔不起別人的性命，現在卻想站在手術台上救人嗎？

　　但是我明白的──論文的工作，肯定沒有比較輕鬆。

　　因為光是第一頁，我就要看不懂他的論點了。

123

　　我今天有一場手術，還有醫院經營財報的會議……明明是開車和紗夜一起來醫院的，到了母親的辦公室才得知紗夜的指導醫生變成了父親……擔心得不得了，卻不能去對面的辦公室而是直接前往手術室。

　　手術結束後聽說紗夜和父親不在醫院，休息了一下後我又去開會，開完會後父親也去開了其他會……沒有被父親叫到的時候，好像不管怎麼樣都不會見到他一樣，所以我就放棄了。

　　一直到了紗夜的下班時間，我特地去外科辦公室看了一下……紗夜人不在裡面，問了宇多醫生後才知道她又去了父親的辦公室，幾乎是和我完美錯開……我回到院長辦公室的時候，紗夜好像也離開了。

　　晚上我回家才終於見到了紗夜……她跟平常一樣來玄關迎接我，抱我的時候不像之前心情不好的時候會有奇怪的感覺，就是正常的她……但是放開後看見她的表情，總覺得很無奈一樣。

　　「今天一天都跟著父親嗎……？」

　　明明一整天在醫院，我也可以傳訊息問的……卻還是忍到了回家見到她。

　　「那個……是的。」

　　紗夜撓了撓頭髮，好像很不好意思一樣……我跟著她一起走進了家裡，她難得把走在腳邊的胡蘿蔔抱進懷裡，好像在尋求慰藉。

　　「父親他……有說什麼嗎……？」

　　「不……今天像是震撼教育一樣，可能之後會說吧。」

　　很少看見紗夜的手在貓咪身上不斷摸來摸去的……感覺得出來她的心情可能很複雜，只是不是手術的話……是什麼樣的震撼教育？

　　「說起來今天不都是開會嗎……？」

　　「嗯，所以……我不知道我今天都做了些什麼，也不曉得該不該發問，可能只有下班前交上去的論文報告比較像是做好了一件事……」

　　紗夜的表情越來越無奈了……但是我能明白，明明只是實習醫生，卻不是去參與手術累積臨床經驗，而是參與醫院經營相關的會議……當初父母若不是把我每天的行程都用手術塞滿，我現在也無法獨當一面吧。

　　那麼為什麼要這樣對待紗夜呢……？

　　可能也還好……？我也是取得了醫師資格後才回來參加一堆手術的，實習期間我似乎過得還好……因為白金醫院，終究只是小醫院。

　　「再過一陣子看看吧……父親也不是都不會安排手術的……而且一旦有手術的話……就會有我呢……」

　　「嗯……再看看吧。」

　　紗夜終於把開始掙扎的胡蘿蔔放了下來，我也去洗澡了……泡在浴缸裡才後知後覺意識到，父親把紗夜拉在身邊……那豈不是在培養她嗎？為什麼要培養她參加這些經營會議呢……？那不就是……接受……她了嗎？

　　「欸……？」

　　那是我父親，可不是什麼壞人……家裡要做什麼事的時候都是母親告知我的，前提是他先告訴了母親……所以很少由他親口告訴我，因為他很忙。

　　那我……可以期待一下之後父親想說的話嗎？

124

　　跟著白金醫生的實習生活，幾乎百分之五十都是被論文壓住了。

　　剩下的百分之四十是各種會議和交際應酬，最後的百分之十才是手術，意外地就連這種生活都很累。

　　那些醫生們的「會議」都還好，會被帶到餐廳的商談就有點令人不知道該不該保持笑容了，至少在那些餐會上並不會喝酒，因為白金醫生還得開車帶我回到醫院，極少的時候──他直接將我送到了燐子的住處前，彷彿，同意了我和燐子繼續同居。

　　白金醫生的應酬上，偶爾會有人詢問坐在他旁邊的我是誰。

　　「我女兒。」

　　第一次聽見的時候，我和那些提問的人一樣露出了非常吃驚的表情，他們也因為我的表情直接反駁了白金醫生，更何況有不少人是真的見過燐子的。

　　接著就會被調戲問說難道我是乾女兒嗎？什麼的，然而燐子的父親，他……

　　「是我女兒的另一半，所以也是我女兒。」

　　我就只差錯愕得合不上嘴了。

　　那天在回程的車上，不曉得是不是錯覺，白金醫生開得好像比平時都慢，我隱隱約約感覺到他有話要和我說，一直靜靜等著，而最後，他也開口了──

　　「妳也很了解燐子吧。」

　　聽著很像陷阱題。

　　「我……我希望我是世界上最了解她的人了。」

　　而我也只能實話實說。

　　「是嗎？」

　　他這樣反問，並不是要我解釋的感覺，是把話題斷掉了的感覺，所以用不著我開口，他又繼續說了。

　　「雖然這樣有點寵愛過頭了吧，我希望燐子以後也不需要出席這些場合，妳也看到了，這些場合並不需要帶眷屬出席，所以，我也沒有讓我妻子出席過。」

　　「……」

　　「並不是沒有把妳當女人的意思，只是相較之下，妳比較適合負責這邊的工作。」

　　我看向了不能轉頭過來看著我的眼睛說話的白金醫生……不，此時此刻，他是燐子的父親吧。

　　「那孩子，能夠在醫院工作我就已經很欣慰了。」

　　聽見他的坦白，我有點吃驚，我也才明白──或許從頭到尾就是不希望燐子這麼辛苦，當初才會一直替她找相親對象，替她接手醫院的工作……吧？

　　然而燐子已經證明給他們看了，她可以承擔起他們不希望加在女兒身上的重負。

　　「但是啊，那個啊，缺點就是年紀太小了一點，也真是等太久了。」

　　「呃……？」

　　我沒有聽懂燐子的父親想表達的意思，是在說燐子年紀太小了，還是？啊，是我吧。

　　欸？是……是我嗎？

　　「我們的出發點都是想讓燐子輕鬆一點，再等妳兩年，我和燐子的母親頭髮都要白了。」

　　「抱、抱歉……」

　　雖然我覺得也不是我要道歉的事情，就是忍不住道歉了。

　　「哈哈，妳沒有錯，怪妳年紀太小又能怎麼樣？」

　　但是我也埋怨過自己和燐子差這麼多歲，而這是永遠都改變不了的事實沒錯。

　　「那孩子是我們寵大的，一直以來也都是我和她母親說什麼、她就做什麼，長大了才稍微有一點反抗，卻也不曾做出什麼改變過，但是她和妳在一起……改變了太多，願意為了妳改變，而且是好的方面，做父親的，難道不想看見孩子快樂嗎？」

　　「……」

　　我知道答案是想，不過也不用替他回答了。

　　「妳如果能再大一點，或許我和她母親也能夠更坦然一點，抱歉，這麼磨練妳，妳有感到不公平嗎？」

　　明明在開車中，燐子的父親轉頭過來看了我一眼。

　　「不……你們願意磨練我，就是……也想去接受我吧，所以我很……開心。」

　　把真心話說出口，似乎比當時跟燐子告白還要難為情，也畢竟是面對長輩……說起來我們的告白過程有點奇怪吧。

　　「我想妳也為了燐子付出了很多努力吧？聽說持橋的公子把第一名買下來了，妳才是實際上的第一名，這個年代拿獎學金是為了繳學費而不是去玩，真了不起。」

　　「……」

　　雖然我有一種被變相說了窮的感覺，我想他應該不是那個意思的，畢竟我跟燐子都有代溝了，跟燐子的父親怎麼可能沒有？

　　車上有了一陣沉默，看著路過的街道，再過兩個紅綠燈就要回到醫院了。

　　「冰川小姐。」

　　「是。」

　　他又忽然叫了我的名字。

　　「不，該叫妳紗夜吧。」

　　「是……」

　　突然多了一些親近感，我是很不知所措的，還好不是面對面說話。

　　「我女兒就交給妳了。」

　　「……是……」

　　事到如今，才覺得這句話對我來說，有點承擔不起，但是我努力了這麼多年，為的難道不就是燐子的父母可以毫無後顧之憂地和我說這句話嗎？

　　「如果燐子對妳不好，妳可以找她母親抱怨。」

　　「不……我會直接跟燐子好好談談的……」

　　「真成熟啊。」

　　車子回到了醫院，燐子的父親在我解開安全帶的時候拍了拍我的肩膀，熄火的瞬間車內的燈亮了，腦裡頓時冒出了那一天，他們在我家裡面對我父母說那些話的畫面。

　　六年過去了，本該和燐子一樣烏黑的頭髮上，已經摻了一些白。

　　啊啊，真的是，等太久了。

125

　　紗夜的實習結束了，她成為了正式醫生，而院長辦公室裡已經不常見到父親和母親了……負責人已經換上了我的名字，他們兩人沒事就會出國去玩一下，在日本的時候好像很閒不下來，會來醫院工作。

　　白金家和冰川家偶爾會一起吃飯……應該不是我的錯覺，其實兩邊的父母都還是對彼此很客氣……對於社會上不太常聽見的事情，我想他們也還在努力尋找接受的辦法吧。

　　因為要介紹我和紗夜的時候，沒辦法說出這是我女兒的丈夫……也不可能是說出這是我女兒的妻子，畢竟我們不能結婚，所以他們都是用另一半稱呼我們的。

　　這個……其實也不是很重要，只要我們相愛就好了。

　　紗夜甚至提過，雖然不能結婚……但是也可以買婚戒，我回絕了，因為現在我們兩人賺的錢都是來自同一個地方，不喜歡這種沒有意義的支出……也不是真的沒有意義就是了。

　　另一個原因是我也不想在接觸病人的時候，被看見無名指上的戒指而被詢問關於婚姻的問題……就算現在已經能夠坦然說出紗夜就是我的另一半，我也不想把時間耗費在得到別人的認同……因為有沒有他們的認同……都無所謂呢。

　　還有就是每次手術都要摘掉……這麼小的東西怕弄丟。

　　只是紗夜成為了醫生以後，醫院裡總是有奇怪的展開……

　　「哎呀，冰川醫生，我跟妳說，我家兒子真是好男人呀，妳要不要考慮一下？」

　　偶爾路過就能看見有中年婦女在向紗夜推銷她的兒子……紗夜當然會委婉地拒絕，裝作沒事一樣繼續關心對方的病情。

　　「冰川醫生……這個……！要等我長大喔！」

　　還有小朋友會在出院的時候給紗夜很像情書的信……但是是女孩子。

　　「唔……！冰川醫生！我、我腳痛！」

　　更有年輕的女病患會在看見紗夜的時候，裝出不舒服的樣子蹲在走廊上等她關心……

　　在紗夜身邊的世界，是大家都能夠輕易接受同性在一起的溫柔世界嗎……？

　　雖然正向思考是這樣的，但是身為她的戀人……我撞見這些場合，當然不會太開心。

　　自從父母把醫院交接給我了以後，我和紗夜的辦公室就是在院長辦公室，不過並沒有分開……我們的桌子並在一起，想到這些事我就有點不愉快地放下手邊的工作看向她。

　　「紗夜……」

　　「怎麼了嗎？」

　　事到如今，我想我妥協了吧……

　　「我們去買婚戒吧……」

　　「……欸？」

　　父親把紗夜培養得很會交際應酬，我是有點不甘心的……紗夜本來就很有魅力，還在應酬上面幫她點技能……我的擔心指數倒是節節上升，而且我多次提出我也想跟紗夜一起去那些場合，她都拒絕了，說不想讓我被一群中年男性圍繞……難道我就想要她被那些人圍繞嗎？

　　不過我也不是害怕紗夜會愛上別人，是害怕這個時代……別人愛不到就會對紗夜做什麼不該做的事情。

　　「怎麼了？這麼突然。」

　　紗夜其實是向我提過三次的，三次都失敗後她就沒再提過了……就連我現在提起，她都不太感興趣的樣子。

　　「沒什麼……」

　　我也不想說因為紗夜桃花太旺了……確實跟我比起來，是個不僅年輕又有為的女醫生呢。

　　「就是佔有慾作祟了……」

　　我伸過去握住了她的手，趁機偷摸了一下無名指……想像了以後能在這裡摸到戒指的感覺，才有點抱歉之前拒絕了她。

　　「……這樣啊。」

　　紗夜笑了，不知道是真的明白了我的意思，還是怎麼樣……她把椅子滾得撞到了我的椅子，反過來握住了我的手就靠近了我的臉。

　　吻上來的時候另一隻手也過來攔住了我的腰……差一點就要恍神了，和她分開的時候我用手覆住了她的嘴。

　　「不要在這裡……」

　　她的臉瞬間就紅起來了，然後把我的手拉了下來……有點難為情地看向了旁邊。

　　「我……我也不是那個意思。」

　　但是紗夜看向的那個地方……這裡可是全院最高級的辦公室，院長辦公室……有床。

　　「是想在那裡……」

　　「……！」

　　秘書敲門的時候，沒有得到我們的回應，是不會開門的。

　　雖然距離剛認識紗夜到現在已經過了十年……但是有些事情不僅不會改變，還會變得更濃烈呢。

　　「院長夫人……還要我教嗎……？」

　　「不……我知道的。」

　　不過這絕對不是第一次，也不會是最後一次呢。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