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saja置頂很重要

真姬的繪里生日快樂！

這是我放了超過兩年的坑，雖然在這裡沒說過就是了

終於補好了...

本篇戀愛要素很少，結局以後才開始(?)

文長接近一萬六，請自行斟酌閱讀時間。

以及這可能是我最後一次寫繪姬生賀了。

01

　　站在醫院的天台上向後面望過去，醫院背面是一面斜坡，上面滿是綠色的青草，斜坡過後的平地也是一片綠油油的草原，再過去便是看不見盡頭的樹林。

　　北海道的夏天，無法讓西木野真姬聯想到東京的仲夏，這裡一點也不會熱。

　　真姬將雙手靠在天台的圍牆上，一手拿著鋁箔包裝的番茄汁正在啜飲，另一隻手腕則是越過圍牆往下垂，偶爾清閒的她正眺望著草原發呆。

　　看著什麼都沒有的青草，或許也是看膩了，握著喝到一半的番茄汁，真姬轉身向後走，從醫院的正面向下看，旁邊是一座小停車場，醫院入口到外面的大馬路上並不是柏油路，而是一條黃土地，但兩旁依舊是植滿了綠色矮草以及不會太影響人的觀賞花，停車場的正對面就是供病人散心的小公園。

　　這裡是西木野綜合醫院北海道分院，院長是年僅30歲的西木野真姬，比起東京的總院，這裡比較偏向療養、以及面向長期治療的醫院，還有就是──為了讓西木野真姬鑽研腦科手術的城堡，所以常常有被各大醫院踢皮球的腦科病患來到這裡找她求救。

　　但總歸是個鄉下地方，不是病人一次來一群讓人忙得喘不過氣，就是整天無所事事，她因此有時間寫了好幾篇論文。

　　「……？」

　　呆滯地望著醫院的入口處，真姬突然回過神來，一台車停進了停車場，司機走下來從後車廂拿出了折疊式輪椅，再扶一名用看的並不知道怎麼了的金髮女子下車並坐上輪椅。

　　──外國人？

　　因為稍微有點距離，真姬看不清對方的長相，僅以金髮判定了女子的身分，並感到有點吃驚，想說外國人怎麼會來到北海道就診，西木野的名聲應該沒有揚名到國際，所以要也是去擁有高端科技的東京才是。

　　不過更讓她意外的是，女子從包包裡拿出了鈔票交給司機後，就自己一個人坐著輪椅進到醫院，司機則是就這麼離開，這才讓真姬知道原來載她過來的人也就純純粹粹是個她叫來的付費計程車罷了。

　　沒有任何人陪同的金髮女士，而且坐著輪椅，真姬在心裡覺得該不會也不用跟她講英文？她歪著頭，剛好喝完了番茄汁，壓扁了包裝後從屋頂回到了醫院樓層，隨便找了個垃圾桶塞進去。

　　接著她拿下白大褂上的名牌，筆直地往掛號櫃檯前進。

　　果不其然，櫃檯的護士正在幫助她填寫資料，真姬則是在櫃檯對面的某個柱子旁邊靜靜地凝視她們，她發現女子的手顫抖得厲害，然後一臉苦笑地對著護士，無奈的她換成了左手寫字。

　　瞥到她稍微側過一邊的臉頰，真姬的心臟好似停了一拍，但她只是感到了驚訝，在腦裡想著根據那輪廓，她知道了這位女性並不是純正的外國人，而且護士對她說的是日文。

　　——絢瀨小姐。

　　頓時有個新聞報導的片段畫面切入了自己腦中，嘴角只笑了一邊的真姬開始對她燃起了興趣。

02

　　絢瀨繪里參與的團隊在去年獲得了諾貝爾和平獎，主導的教授因此成了世界名人，像她這種年輕的助手頂多只能在報導上被寫出名字以及專業領域，就不會再有新聞了。

　　但這並不代表她付出很少，每個人都很努力，但指導他們的依舊是年邁的教授，一直給予了他們方向以及建議，就連最後測試成功的也是教授，他們才沒有對此事多嘴。

　　繪里參加的團隊是個注重於植物研究的科學團體，半數以上是植物學家，畢竟最開始也只是為了研究而研究，並沒有為了得獎而賣了自己的肝。

　　然而繪里終究為了更進一步的研究而犧牲了自己的健康，於是在她們的團隊得到了諾貝爾獎以後，她離開了。

　　至於那個不是很重要的得獎原因──能夠使戰爭停止的植物，也就被繪里拋諸腦後了。

　　絢瀨繪里所參加的團隊是北海道大學的附屬機構，在全日本環境最優美以及最少受到人為破壞的這裡，才有辦法讓她們好好研究，自然而然地，繪里也在北海道擁有了一棟房子。

　　不管在離開前離開後，她總是待在自己名下那棟房子，在一半為工房的房間內進行研究，發現身體有異變的時候她去了好多家醫院，已經確診是腦裡長了一顆腫瘤，雖然很小，但是位置不太妙，切除的話有可能影響到繪里的後半人生，幾乎是全部的醫生都不願意承擔風險，不管是小醫院還是大醫院的各種權威醫生，都勸她前往國外就醫。

　　除了確定是腫瘤，也確定癌細胞擴散速度非常緩慢，所以那些醫生才會勸她花時間前往國外，但是繪里不肯離開日本，她的工房裡有她新栽種出來的植物，那是她花了好多心血才成功繁殖成功的物種，她不想就這麼白費了自己的心血，所以她找到了腦神經權威的年輕醫師，而且也在北海道的──西木野綜合醫院裡。

　　繪里的右半邊肌肉一天比一天還要感覺到麻木，也開始走路不穩，所以她現在只能乘坐電動輪椅，但她慶幸的是自己的記憶好像沒有缺失、也不會講話模糊。

　　然而癌細胞確實在擴散，不管是置之不理還是交給那些只會讓自己出國就診的醫生都只會變成不幸的結果，所以她只好抱著最後的希望前往在北海道看起來還滿新的西木野綜合醫院掛號。

　　「絢瀨小姐，您真幸運，這段期間剛好是院長的空檔期，院長從來沒有拒絕過任何手術，恐怕近期就能為您開刀了，首先為您辦理住院手續好嗎？」

　　乘坐著電動輪椅進到醫院櫃檯一邊填寫資料一邊對護士稍微說明了情況後，繪里依然只是笑笑地看著護士，不知道說什麼才好，不過倒是同意了住院。

　　「……好的。」

　　然而在前幾分鐘躲到了柱子後面偷看情況的西木野真姬，也就是院長本人，瞬間扶住了自己的額頭，覺得自家的護士怎麼這樣就洩漏了自己的情報還一副得意地認為院長一定能夠順利開刀。

　　雖然她以那高傲的自尊心，不管是什麼病症都會努力想辦法解決，但這句話總不該從別人口中說出。

　　真姬站在柱子旁邊壓著腦門，還好這裡的常駐病患跟護士醫生們並不太會在這種時候去打擾真姬，這段時期也真的很清閒，才沒有人覺得真姬的行為可疑。

　　「那麼，我們先去病房放好行李並換衣服就開始檢查吧！」

　　輸入好資料後，另外一名護士從一旁出現，領著繪里離開了櫃台，而這時真姬才從柱子後面走出來直接朝櫃台前進。

　　「給我。」

　　沒有說其他的字句，真姬直接對剛才幫助繪里填資料的護士伸出了一隻手。

　　「欸？院長？」

　　年輕的護士被突然出現在櫃檯的真姬嚇了一跳，雖然沒有聽清楚她的指令，還是將手上唯一拿著的東西交給了真姬。

　　「還有，從今天起別叫我院長，叫我北野，一直以來的那個，懂了嗎？」

　　「是、是！這就傳下去！」

　　接過繪里方才用看似非慣用手左手所填的病例，真姬只是丟下了一句話便離開了櫃檯，她緩慢地跟著剛才兩人的腳步，假裝沒有跟在她們後頭。

03

　　真姬沒有進到繪里的病房裡，她猜測目前還沒出來應該是在換衣服，她輕輕靠在門旁邊的牆上，看著那一張沒有寫多少資料的病例。

　　──絢瀨繪里，32歲，職業植物學家，果然……

　　腦中原本只是片段的新聞畫面瞬間成了完整的影片，真姬想起自己不久前看過國內新聞報導以及報紙的大肆宣傳，都在說某位教授領導了日本團隊獲得諾貝爾獎，而其中一名差點被人抨擊說不是日本人的金髮碧眼女性──絢瀨繪里，剛剛就來到了這家醫院掛號。

　　雖然因為功勞全部被年老的教授佔去，繪里沒有被世界媒體採訪，但屬於日本國內的報導可不少，卻在得獎後過不久，就只有繪里一人的報導消失了，關注科學、醫學、任何與她領域相關資訊的真姬，理所當然地知道這件事。

　　而她現在終於知道了原因，並不是繪里做了什麼事，也並不是因為她的長相受人抨擊，就只是她生病了，而這個曾在諾貝爾得獎團隊裡的人，現在就在自己家開的病院裡就診。

　　如果繪里沒生病，應該更有前途，能為世界帶來更多美好──認為自己生來就是要拯救人的真姬抱著閱覽完畢的病例，緩緩地推開了病房的門。

　　「欸！？啊，是──」

　　以為這時間不該有任何人進來的護士先是因為門的聲音嚇了一跳，隨後看見進來的人影，她這才想要打招呼，卻被真姬硬生生地打斷。

　　「我是北野，絢瀨小姐的主治醫師。」

　　護士大概愣了五秒左右，然後立刻反應了過來，眼尖的人或許會發現護士的表情有點無奈，但她也沒有拆穿這位謊報自己姓氏的院長。

　　「既、既然北野醫師都來了的話，絢瀨小姐，待會的檢查北野醫師會帶您去的，我就先告辭了，希望您早日康復。」

　　「欸？好的。」

　　所幸在真姬打開門前就已換好院內病人服裝的繪里，沒有太多的吃驚，但倒是對這家病院調派醫生的速度感到驚訝，不過來者不是護士口中目前有檔期的院長，也讓她有點失望。

　　畢竟她只是為了那位西木野真姬高明的技術而來。

　　護士離開後，真姬將病歷放到了病床旁的桌子上，協助繪里坐回輪椅，帶著她離開病房前往檢查室，一邊對她簡短地問了幾句。

　　「什麼情況？」

　　沒有讓繪里用電動輪椅自己移動，真姬抓住繪里輪椅上的兩個把手推著她在醫院裡前行，讓習慣了自己一個人的繪里有點尷尬。

　　「去了各大醫院的診斷結果都是一樣的，我腦裡長了腫瘤，可是沒有醫生願意動這個手術……話說妳們的院長真的會來幫我嗎？」

　　繪里並沒有因為對方不是她所知道的西木野就不告訴她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慘況，然而她終究在最後問了她最想知道的事，假設這人不是西木野真姬，那還真的有點打擊到人。

　　「哦……院長要是聽到了可能已經躍躍欲試了吧？只是基礎的事情都交給底下的我們就行了，院長可是很忙的，把資料交上去之後院長會負責分析，研究，然後實際操作，不用太擔心──總之我們先來做一下妳大概已經快膩了的腦部MRI（核磁共振成像）。」

　　身為院長卻假裝不是院長的真姬，還是誠實地說出了「院長」的感受，確實也是躍躍欲試，所以才來直接接觸了繪里。

　　「這樣啊……那，請多指教了，北野醫師。」

　　「嗯，請多指教，絢瀨小姐。」

　　將繪里推到了檢查室裡，開始給她做一些檢查之前的準備。

　　準備完畢後，正要協助她從輪椅起身躺上平台時，真姬突然抬頭擺了張得意的表情。

　　「話說，我的醫術也不錯的。」

　　「……妳太年輕了吧？」

　　「……」

　　真姬忽然就又變成了冷漠無情的表情，本來幫繪里抬著手躺上平台，下一秒卻就麼收回自己的手，讓繪里的手直接往下砸。

　　「痛、痛痛痛！」

　　繪里對這位主治醫師「北野」的印象實在是太過深刻。

04

　　真姬對電腦裡不斷切換畫面的MRI成像圖皺了眉，硬要說的話，就是跟繪里自己說的沒什麼兩樣──真的是難以下刀的位置，而且居然還能讓繪里撐那麼久。

　　雙手交叉在胸前，真姬將視線移開成像圖，閉上眼睛讓視野裡只剩下一片黑暗，她的雙手做出了拿著手術刀的姿勢開始模擬手術過程。

　　然而這個腦中模擬讓她又再次皺起眉頭，沒多久就立刻睜開了眼睛，感覺有點無奈地握住了滑鼠，迅速地在電腦上操作，甚至開始製作了繪里腦部的3D構圖。

　　就跟她告訴繪里的一樣，院長會負責分析、研究以及實際操作，所以即使現在是她最清閒的一段時光，完全不辜負別人給予她的名聲，全神貫注在尋找百分之百不會有問題的開刀手段。

　　反之做完檢查的繪里，現在還躺在病床上記恨著剛剛發生的事，她真沒見過這樣對病人不舒服的半邊那麼粗魯的醫生，而且對方真的滿年輕的，她明明就只是說了實話──但怎麼跟聽說的西木野醫生有點像？

　　真姬在檢查結束後先向繪里口頭確認了沒有任何藥物過敏的事蹟，便讓她口服了肌肉鬆弛劑，會稍微減緩她感受到的麻痺，然而實際上還在麻痺就是了。

　　「我好想大家啊……」

　　什麼事也做不了的繪里拿出自己的皮包，從裡面拿出一本小冊子，翻開了好幾頁，裡面貼著各式各樣的乾燥植物，她摸了摸那些突起在紙面上的輪廓，然後望向窗外眺望著那一片青草。

　　她想的是她栽種的植物們，住院後就沒人照顧了，繪里也是抱著開刀就要住院的覺悟才來到西木野綜合醫院的，即使她當初擔心新繁殖出來的植物，至少比去國外還要好一點，身為植物學者的她，工房裡當然有自動控制日光、水分的機器，但終究是機器，她還是有點不放心，才不願意出國。

　　不過花花草草就算枯萎了也只要重新栽種就好了，她的健康這一次失去就再也得不到了。

　　『喀啦啦啦』

　　在繪里手指還撫在筆記本上時病房的門突然被推開，雙手插在白大褂裡的真姬看起來一副沒事的模樣走了進來，一點也沒有不久前還在自己的辦公室埋頭苦惱的模樣。

　　「……」

　　看見真姬，繪里撇頭就往另外一邊，還在為剛才的事情鬧彆扭，不是很想理她。

　　「咳咳，剛剛真是抱歉了，只是覺得說我年輕，絢瀨小姐還不是年紀輕輕就得了諾貝爾獎……」

　　真姬也知道自己錯了，但是她就是不想好好道歉，偏偏還要拿出繪里一起來比較。

　　「……結論呢？」

　　然而繪里直接跳過了話題，只詢問自己最在意的事情，況且應該是沒有醫生只是純粹來跟病人聊天的。

　　「結論啊……院長說，後天開刀。」

　　也就是自己說的。

　　真姬並不是非得對繪里隱藏自己的身份，只是她時常這樣做，次數已經高到跟其中一名護士下達指令便可以立刻讓整間醫院的工作人員知道下次看見院長要稱作北野。

　　畢竟院長兼有名的那位腦界權威看起來如果是如此年輕又貌美的女子，很有可能會被人當作只是拿來炒作新聞的題材而已，所以她才會對一些重要的病人選擇隱藏，然後幫院長演很忙的一齣戲。

　　媒體也因為西木野的錢財以及勢力撤掉了可以在網路上找到的任何照片，所以真姬很放心地玩著這個遊戲。

　　「……所以我還要再住兩天才能開刀？開刀完……之後呢？」

　　聽到要住院兩天似乎比聽到自己得了癌症還要難過，繪里的聲音有點顫抖。

　　「要確認後遺症、等待恢復，至少也要再住院一個星期吧？」

　　明明也沒說到開刀失敗，被繪里有點悲傷又錯愕的眼神盯著，真姬選擇了避開這種讓人胃痛的視線，朝她手中的筆記本看去。

　　「……好吧。」

　　再怎麼不情願也只能接受醫生的判斷，繪里的語氣聽起來是無奈到了極點。

　　「但是手術一定會成功的……院長說的。」

　　「那還真是……讓人安心。」

　　其實繪里並沒有因為這句話安心，她覺得這種話從院長以外的人口中說出，就好像是在逃避責任一樣，就算失敗了還能說是「北野醫生擅自那麼說的」。

　　「那就請絢瀨小姐先好好靜養了，為了確認癌細胞的擴散，明天也要再做一次檢查。」

　　「嗯。」

　　就算知道繪里好像沒有真的安心，真姬也不想多說什麼，簡單交代完以後，她便離開了病房。

　　然而繪里那張看起來變得有點憂傷的臉，深深印在了腦門，以至於她走出病房以後，只能無能為力地扶著自己的額頭靠在了牆上。

　　其實最不安心的，就是她自己了──她根本還沒找到正確的切除手段。

05

　　雖然繪里住了院，但是並沒有限制她的行動，甚至她想要繞醫院跑一圈都可以，畢竟也只是在等待開刀，當然她才不會有精神到在醫院外面慢跑，她現在可是坐輪椅的。

　　不過她還是坐著輪椅來到了醫院外面呼吸新鮮空氣。

　　半邊身體的不適，讓她缺乏了一點閒情逸致，明明聽說院長最近很閒，開刀卻要等到後天，不想浪費一分一秒的繪里覺得與其這樣，她還不如回到工房做她的植物研究，後天再回來醫院。

　　「唉……」

　　只是她都辦理了入院手續，現在跑回去除了會被攔下來，明天也要再來做一次檢查，更無法預測的是說不定跑回去症狀就突然惡化了，她只能一直嘆氣。

　　驅動著電動輪椅，繪里在醫院前方繞了繞，覺得無聊之後，她又繞到了醫院的兩側，不管哪一面都是翠綠的田野，到了盡頭便是茂密的樹林，只是為了從左邊繞到右邊，她經過後面時，發現只有醫院後面是個大斜坡，她往遠方看過去只能看見樹林的最上頭。

　　整個醫院的環境，就只有後面稍微吸引到了她，想知道斜坡下面是什麼，於是她駛著輪椅來到了斜坡最頂端，從這裡往下看就可以明白是一大片草原，不過身為植物學家的繪里，看得出來下面一大片是種植了某一種花，因為還沒開花，所以她無法用這個距離判斷出是什麼物種。

　　「不行喔。」

　　「欸！？」

　　繪里完全沒注意到有其他人，雖然她在前面亂晃的時候有看見正在散步的病人，但是她來到後面的時候，視線就一直放在大斜坡上，根本沒發現有人靠近了自己。

　　「……北野醫師？」

　　「坐輪椅下去很危險的。」

　　真姬抓住了輪椅的兩個手把，阻止繪里就這麼往下前進，甚至擅自往另一個方向推了起來。

　　「不過我可以帶妳下去。」

　　真姬只是把繪里向後轉一百八十度，讓繪里和自己倒著下坡，才不會讓輪椅在斜坡上突然暴衝。

　　「欸……那……麻煩了。」

　　因為真姬突然的出現，繪里感到了一點不自在，雖然她更在意的是「北野醫師」看起來好像很閒一樣。

　　不過那也不關她的事，繪里覺得反正是院長要開刀，所以在忙的是院長就好了。

　　「後面這一片也是院長家的土地，不過就只拿來種花而已。」

　　真姬一邊倒著帶繪里往下，隨口跟她提了不重要的情報，只換來了繪里的一聲「哦」。

　　不管是誰家的土地都不重要，她只希望真姬不要直接告訴她是種什麼花，她想要用自己的眼睛判斷，不然一切對她來說都太無聊了。

　　真姬或許也是知道繪里的心態，一直來到平地為止，都沒有再說話，但是來到平地後，她也沒有把繪里推到別的地方。

　　畢竟她早就說過這一大片都是花，如果隨隨便便將繪里的輪椅推進去，恐怕就要壓死一片無辜的植物了。

　　繪里知道真姬的用意，所以她就坐在輪椅上稍微向前彎腰仔細端倪面前的植物，於是她立刻就得到了解答。

　　「啊……琉璃唐草？」

　　「嗯，開花的時候很漂亮喔，這間醫院也就只有春天的時候讓人心情很好吧。」

　　真姬的語氣聽起來有點得意，也有點像是在反諷，好像她現在心情很不好一樣──確實是好不太起來。

　　北海道的西木野綜合醫院，雖然建在郊區，但是醫療設備也能說是數一數二的，這才能夠讓西木野真姬年紀輕輕就成了腦科權威，因為她除了有精湛的手腕，也對各項機器的操作非常熟練，這些都是她不懈怠練習換來的成果，再加上各種腦部病患聞名而來，又讓她得以累積經驗。

　　不過現在會在這裡偷懶，就只是在等待模擬繪里頭腦的立體列印，在實際開刀以前，除了電子上的模擬，她還要進行實際模擬。

　　「這裡不會變成觀光勝地嗎？怎麼好像沒有聽說過。」

　　寧靜地眺望了翠綠色的草原後，繪里忽然轉過頭詢問同樣也看著遠處的真姬。

　　「都說了是院長家的私人土地，所以只有在這裡工作的人和病患可以看到吧。」

　　「是這樣啊？不過這裡真是好大一片，看不到真是可惜呢……」

　　繪里明白真姬的意思是到了明年的開花期，繪里就不是這裡的病患了，所以沒辦法看見琉璃唐草開滿整個草原的模樣。

　　「絢瀨小姐想看的話就用來找北野醫師這個名義，然後自己過來看啊。」

　　「欸？」

　　大概是因為知道繪里的職業，所以真姬沒有多說什麼，就隨便幫她想了一個可以來這裡看全花盛開的模樣。

　　「說要來這裡做研究也沒人會攔妳吧。」

　　明白繪里絕對不是會破壞花草的人，那麼特例開放給她可以來看的權限，對真姬來說根本沒什麼。

　　「欸──既然是用來找北野醫師的名義，那就請北野醫師到時候跟我一起看吧，在這裡工作這麼多年，肯定知道從哪裡看最漂亮了吧？」

　　「……那也不是不行，如果絢瀨小姐記得這件事的話。」

　　感受到繪里的語氣突然變得緩和了起來，真姬輕易就答應了她不曉得是不是隨口說說的約定。

　　「一定會記得的，這片花田照顧得太好了，一定不會忘記的。」

　　雖然根本還不是花田，不過就是還沒開花的草原，真姬虛心接受了繪里的讚美，不知道該回答什麼，默默地就要把繪里往斜坡推上去。

　　「我差不多要回去工作了……絢瀨小姐若是想再下來，務必請護理師陪同。」

　　「嗯，北野醫師，謝謝妳。」

　　「……」

　　把繪里帶回了斜坡上方，提醒她身為病人該做的事情後，聽見「北野醫師」，頓時覺得胸口有些煩悶。

　　明明是她自己要假裝身分的，事到如今才說自己是西木野真姬，她覺得已經太遲了，所以也後悔了。

　　最後把繪里推回了光照處，真姬就自己回到了醫院裡面。

06

　　所有事前模擬的準備都做好了以後，從真姬在醫院入口附近和繪里道別開始，她就一直窩在模擬開刀的手術室。

　　她不只打印了一個立體模型，就算她的手腕再怎麼精湛，都是從練習的失敗中換取的，除了用電腦計算可實行的方法，實際也用各種儀器模擬了好多次，就為了能夠在後天的開刀時間之前找到能夠百分之百成功的方式。

　　所以就連第二天，繪里再次進行檢查的時候，她都沒有出現。

　　直到她找到了百分之八十成功的路徑為止，為了不讓身體繼續疲累，她只好先休息一下。

　　所以再次來到繪里的病房時，已經是第二天的晚上七點多了。

　　「我還以為北野醫師很悠閒呢。」

　　「嗯……我今天去其他醫院參加了研討會，所以沒有參加手術、也沒有幫病人看診，確實在醫生裡算閒吧。」

　　真姬一進到繪里的病房，就覺得自己好像是被諷刺了一樣，不過她並不想辯解什麼，說不出她就是院長，只能撒謊來掩飾自己今天做的事情。

　　「原來是這樣啊……不過我比較希望北野醫師有空閒呢……」

　　「欸？」

　　明明因為第一天的粗魯，真姬以為自己假裝的「北野」在繪里內心留下了不好的印象，沒想到如然被說這種別有意義的話，令她錯愕了一下。

　　「想請北野醫師幫我做一件事，當、當然會付酬勞，不過北野醫師看起來平常還是很忙的呢。」

　　「哦、哦……幫忙做事情啊？我還是有正常的上下班時間啦……什麼事情？」

　　差點就誤會成繪里是要自己一天來問診好幾次、甚至再次出去散步之類的，知道是真的有事情之後，她撒了她有正常上班時間的謊，就想知道繪里想拜託什麼。

　　「明天就要開刀了吧？然後要住院一個星期左右吧？我有點擔心工房裡的植物們……機器雖然可以設定溫度跟灑水時間，但是每天的天氣實際上都是不一樣的，也怕有……蟲把我重要的植物吃了，想請信得過的人幫我看看呢……」

　　繪里有點難為情地說出了她的請求，語氣裡沒有半點真的非得請人幫忙的感覺，只是讓人明白這是她住院後最感到無可奈何的事情。

　　「我在絢瀨小姐心裡是信得過的人啊？」

　　比吃草的蟲還恐怖的寄生蟲真姬都看過了，她當然不覺得這點小事有什麼，但是聽完之後，真姬就算想答應，她也不打算自己先說「好啊」而是想等繪里再次問她「可不可以」。

　　「要是信不過的話，病人就不敢把性命交給你們了吧？」

　　結果繪里只是回以真姬一個微笑，令她忽然紅起臉，差點就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

　　「不過北野醫師沒空的話就──」

　　「只是去抓蟲澆澆水而已吧？能夠欣賞諾貝爾得獎者的工房，還有什麼好拒絕的？」

　　比起強硬的拜託，這種看起來沒希望的自暴自棄，反而讓真姬立刻開口答應了繪里，畢竟就跟她說的一樣，繪里可是稀有的諾貝爾得獎者，即使他們是以團隊的名義得獎的。

　　「真的嗎？北野醫師可以透過病人資料看見我家的地址吧？工房就在那裡，還有鑰匙……這個筆記本也借妳！天天要檢查的事項都寫在上面了！」

　　繪里趕緊彎腰到病床的另一邊，拿起了自己的隨身背包，毫不猶豫地就把鑰匙和重要資料交給了真姬，收下的真姬倒是有點難為情。

　　「那我……待會回家就順便路過一下好了。」

　　「那就太感謝北野醫師了！」

　　將鑰匙和筆記本收進了白大褂的口袋裡，真姬是沒想到繪里真的如此信任自己，明明一直都在對她撒謊。

　　例如真姬其實也只住在醫院附近，如果要去繪里的工房，就是特地繞了遠路。

　　「那絢瀨小姐就繼續做好明天要開刀的心理準備吧，如果植物們有什麼問題，我會回來問妳的……」

　　「嗯，北野醫師，路上小心。」

　　「……好。」

　　莫名就接下了跟醫生完全沒有相關的委託，走出病房的時候，真姬又對自己感到了無奈。

　　她覺得對方的身分可能是無法拒絕的因素之一，不過更讓她無法拒絕的──恐怕就是繪里情感豐富的表情吧。

　　在這種關鍵時刻，答應了別人夜晚外出，她一路對自己搖頭到了停車場。

07

　　雖然繪里的工房距離醫院有點距離，不過北海道的好處就是路很大、車很少，紅綠燈也很少，只怕開太快撞死了突然衝出來的鹿或是熊而已。

　　大概飆了半小時的車，真姬便抵達了繪里的家，是很樸素的兩層樓獨棟別墅，外面有一小片花園，還有一棟木屋從別墅旁邊延伸了出來，真姬想那應該就是繪里的工房，所以她沒有進到繪里的家裡，而是直接前往了木屋。

　　下車走進花園裡的時候，真姬就有點感覺了，特別是夜晚又奪走了人的一些視力，就會專注在其他感官上──整棟屋子都被花香給包圍，是多麼令人感到心曠神怡的地方。

　　真姬來到了木屋門前，找到了適合的鑰匙打開門時，更是一股濃厚的植物氣息撲鼻而來，那並不是什麼刺鼻、也不會令人不適的味道，就跟房子周圍一樣讓人心安。

　　第一次來到這個地方，真姬還很快就沿著牆壁摸索到了電燈開關，燈光亮起的瞬間，她也驚奇地瞪大了雙眼。

　　一個木屋的空間，一半是用玻璃建築起來的溫室，另一半是資料非常雜亂、擺著各種瓶瓶罐罐的研究區。

　　而玻璃上還鑲嵌了真姬用看的無法立刻明白的電子顯示器，玻璃後方幾乎都能說是森林了，雖然面積比不上就是了，真姬目測大概是十五坪左右。

　　「我看看喔……」

　　真姬知道現在不是感嘆眼前所見事物的時候，她立刻拿出了繪里的筆記本，確認她該做的事情。

　　「濕度檢測……儀器在……」

　　看了筆記本、再看看繪里平常工作的地方，真姬忽然慶幸她是個亂中有序的人，很輕易就找到了她需要的東西。

　　明明筆記本應該是繪里平常紀錄所使用的東西，真姬發現上面還備註了「如果害怕弄髒，可以換門口的雨靴」這樣的提示，分明就是已經確定自己會答應這份差事了，她不禁無奈地笑了一下。

　　換上雨靴，真姬拿著檢測的儀器走進了玻璃屋裡面，開始對繪里標註的重點地方進行濕度檢測，很快地就完成了第一個工作。

　　「酸鹼值檢測……」

　　雖然是完全不同領域的東西，基本上還算是在科學的範圍，真姬完全沒有感到不耐煩，反而開始覺得很有趣，不禁就沉迷在了筆記本上交代的工作裡。

　　筆記本上的每一件事都完成了以後，真姬才發現都已經過一小時了，即使還不至於太晚，隔天就要開一個很精密的刀，沒什麼路燈的夜晚裡，她又飆著車回到了自己家。

　　睡前的所有待辦事項都完成了以後，躺上床之前，她又拿起繪里的筆記本在書桌前一頁又翻過一頁。

　　前面全部都是繪里的研究資料，基本上能夠說是屬於繪里自己的秘密，卻這麼交給了真姬──反正真姬也知道自己看不懂。

　　後面才是特地寫出來要拜託真姬做的事情，跟前面的筆記相比，字跡相當工整，完全沒有造成領域不同的真姬的閱讀障礙。

　　「啊咧……？絢瀨小姐不是慣用手的那一邊麻痺嗎？」

　　心滿意足地閱讀完特地寫給自己的筆記以後，闔上筆記本，真姬才想到了這件事。

　　她不禁抬頭看向天花板，開始想像了一個字一個字努力寫清楚的繪里──不過她當初看病歷資料，繪里填得就很好看了。

　　想像過後，真姬內心忽然多了一份罪惡感。

　　明明繪里連生病的時候都那麼努力在想盡各種辦法好好完成自己的工作，自己卻假冒身分、還裝作很閒一樣，接下了繪里的委託──她應該要繼續研究開刀方式的。

　　調了一個天亮時間的鬧鐘，真姬只希望快點補充體力，明天順利完成繪里的手術。

08

　　直到開刀之前，真姬都沒有再去病房探望繪里，她連手術前都沒有休息，不斷地進行開刀模擬，時間就直接來到了繪里的開刀時間。

　　被推進手術房之前，繪里還有困惑為什麼自己的主治醫師沒有來看一眼，不過她也不在乎了，她把自己的後半人生都賭在了這間醫院的院長──西木野真姬身上，所以她調整了自己的心態，緩緩等待著手術的開始。

　　在繪里見到真姬之前，她就已經進入了麻醉狀態。

　　原本真姬想用清醒麻醉手術，一邊和繪里聊天確認她的大腦功能沒有因為自己的任何一刀而受損，然而她要使用的精密儀器比較適合讓繪里睡著，不然繪里即使醒著也是待在可能會讓她精神緊張的黑暗空間裡。

　　「準備好了嗎？」

　　藏起了自己的頭髮、戴了口罩，只露出了紫色瞳孔的真姬來到手術房後，詢問著所有的參與人員，同樣也是問著自己。

　　但是她心裡的答案並不是樂觀的。

　　「接下來開始進行腦部腫瘤切除手術──」

　　即使沒有太樂觀，但是成功率已經到達百分之九十的她，還是挺有自信的。

　　剩下的那百分之十，就是手術中的變數──時刻都在變化的人體狀況以及任何小失誤。

　　模擬練習的時候，真姬就沒有把模擬道具當作是「練習」，而是實際操作，腫瘤都有切除成功，但是並不代表她完全沒有碰到其他區塊。

　　真姬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讓繪里痊癒以及將傷害降到最小，所以她比平常還要更全神貫注在手術上。

　　「……！」

　　然而百分之十的機率終究不算低，一個不小心就碰到了腦部其他區塊，一瞬間的緊張讓真姬整個人都亂了手腳，她只能立刻停止自己的動作，努力冷靜下來。

　　「不會讓妳賠上下半輩子的……！」

　　抱著腦界醫師權威的名號，真姬可不會在這裡認輸，面對稍微動到一點就會影響全身的腦部，她再次灌注全神，然而耳邊卻是自己的心跳聲。

　　為了開刀所以保持了低溫的手術室裡，真姬還是流了滿身大汗，就連伸進儀器裡的雙手都冒出了手汗，但她的手法仍然保持著快狠準，一痕又一痕精細地切除了癌細胞。

　　一旁的助手聽從真姬的指令，動作也未曾停下過，並沒有人因為「院長很厲害」而鬆懈，他們知道那些不是真姬的天賦、而是她努力來的結果，再加上她重視所有人，手術成功時必定感謝他們的幫忙，所以不可能會有人因為真姬的手腕就隨意了事。

　　然而手術結束之後──

　　絢瀨繪里沒有在預計的時間內醒來。

09

　　真姬失誤了，但只有最開始讓她驚慌失措的那一次而已。

　　後面她完整切除了癌細胞，也沒有傷害到其他部分，一切就敗在她最開始的失誤。

　　在結果上來說算是非常小的問題，但是對於絢瀨繪里之後的人生，她還不知道究竟是不是大問題。

　　繪里的所有生命係數都正常，經過嚴謹的診斷之後，也確認她只是暫時昏迷，並不是再也不會醒來，所以現在能做的就只有等待她復甦。

　　還有──替繪里好好照顧她工房內的植物。

　　繪里昏迷的這段時間，真姬就算再忙，每天都一定會前往繪里的工房，甚至都已經能夠不用看筆記本就做完全部的委託事項。

　　有時候如果太累了，深夜才來到繪里的工房，她甚至就直接在工房裡的沙發上睡到天亮才離開。

　　所幸，繪里並沒有昏迷太久，十天後，不僅傷口已經癒合了，她也醒來了。

　　聽到消息的真姬立刻趕到了繪里的病房，站在病床邊的是一名事先來確認情況的護士，真姬看見護士有點難堪的表情，她只覺得有點頭痛。

　　「……絢瀨小姐好像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在醫院。」

　　在向繪里問話以前，護士先靠到了真姬的耳邊小聲地告知了真姬，無數的罪惡感爬到真姬背上的同時，真姬也鬆了一口氣。

　　因為看來就只是「不知道為什麼會在醫院」，而不是失去了大半記憶。

　　「絢瀨小姐，我是妳的主治醫師，也是這裡的院長，西木野真姬。」

　　「……可以跟我說明一下嗎？」

　　得到繪里的回應之後，真姬又鬆了一口氣，因為自己謊報名字的事情，已經不會被揭穿了。

　　所以真姬對繪里點點頭，請護士離開病房，她拉了一張椅子就坐到了繪里床邊，開始跟她解釋來龍去脈，被告知的繪里似乎沒有太過驚訝，反而很認真地聽著真姬的解說。

　　繪里全盤接受了以後，真姬又一次感到安心，對話過程也沒有任何語言上的問題，看起來就像是做了一個長夢的人而已。

　　「為了確保絢瀨小姐的身體能力沒有出任何問題，還要再請妳留院兩天觀察，並進行復健，畢竟也是躺了十天左右。」

　　真姬這麼交代了繪里之後，繪里卻很乖巧地回答了好，也沒有任何無奈的感覺，這令真姬感到了一點不安，但是她並沒有把她不安的點提出來。

　　照理來說，繪里既然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住院，就不記得自己有吩咐別人去照顧她工房的植物，然而現在的繪里卻不像手術前的繪里，看起來完全不擔心那些植物。

　　「稍後，會有護士立刻帶妳去檢查的。」

　　「嗯，謝謝醫師。」

　　不想讓自己的疑慮寫在臉上，真姬立刻就離開了病房，她已經開始思考繪里要離院的時候，到底要用什麼方法把筆記本跟鑰匙還給她。

　　繪里的眼神裡實在是沒有半點猜疑的感覺，所以她知道繪里不記得北野、不記得西木野，但一切都讓她感到很奇怪。

10

　　兩天後，繪里的通過了所有的測試和檢查，復健也非常成功，沒有任何後遺症地辦了離院手續。

　　真姬最慶幸的就是繪里還記得自己是植物學家、退出了得到諾貝爾獎的團隊，記得自己有抱病但不相信自己居然在日本國內開刀了。

　　「那個，絢瀨小姐，有位醫生要我把這些東西交給妳。」

　　「……這可真是重要的東西，那位醫生呢？」

　　離院之前，護士將繪里兩個星期前交給真姬的筆記本和鑰匙一起交還給了她，一看見這兩樣東西，繪里是有點錯愕，但也沒有太過驚訝。

　　「醫生說妳不記得她的話，就不用告訴妳了，她只要我跟妳說她有好好完成上面交代的事情，看在院長的手術不是完美成功，就不收報酬了。」

　　「……這樣嗎？我覺得還滿完美的就是了……那幫我跟她說聲謝謝喔。」

　　「好的。」

　　收回了原本就屬於自己的東西，繪里呼叫的計程車已經等在醫院門口，向護士道別以後，她就離開了醫院。

　　西木野真姬就站在醫院天台看著從停車場漸漸駛離的唯一一輛車。

　　自己的擔心好像就跟那輛車一樣逐漸遠去，直到消失為止，卻又稍微感到了一點無能為力。

　　她一直在自責沒能百分之百完成那場手術，甚至在手術之前還做了很多沒必要的事情，如果把那些事情都省下來，說不定就能在繪里醒來的時候，嚇嚇她說她就是西木野真姬。

　　不過把繪里的工房照顧得好好的，她覺得已經能夠當作一種賠償了，就不再去多想了。

　　繪里回到了家以後，當然是先進到了自己的工房，看見那些心愛的孩子們都沒有枯萎或是發生狀況，她感到非常欣慰。

　　她把背包放到了她的工作桌上，先是掏出了之前交給真姬的筆記本，再掏出了一本比較厚的書，上面寫了一個英文單字。

　　看著桌面上的兩本筆記，她不自覺地露出了微笑。

　　「嗅覺還留著，就是我最開心的事情了。」

11

　　秋天，絢瀨繪里再次回歸團隊的消息紛紛上了新聞，獲得諾貝爾獎的日本團隊當然是備受全國上下關注，然而繪里終究沒有告訴大眾她為什麼會脫離一陣子，所以就有各大媒體擅自猜測，但不管是哪一個，繪里都沒有給予回應──即使是受到排擠的流言。

　　看見繪里回歸的消息，西木野真姬心中最大塊的石頭終於放下了。

　　她沒有賠掉絢瀨繪里的後半人生，讓她回到眾望所歸的團隊裡，給全世界帶來光明，還可以藉由這次手術寫一份新論文。

　　後來，她又變得忙碌起來了，只有在連走路都會睡著的疲累狀態下，才偶爾會想起那座工房。

　　飄著淡淡花草香、木頭香味的療癒空間。

　　好像漸漸失去意識的時候都還能做到自己就躺在那張沙發上的夢。

　　雖然她沒有偷翻繪里的任何資料，當時散落在桌面上的每一張手寫文件、擺滿書櫃的資料夾，都讓真姬記憶猶新。

　　有時候，醫生並不會記得手下的病人，因為數量過多，不過只要翻閱病歷資料就會想起來了，但是因為真姬的失誤，她不會忘了繪里，更不會忘了跟自己的知識毫無關係可言的那間工房。

　　她覺得下次再見到繪里，應該就只能在電視上了。

　　因為繪里不可能記得與北野醫師的約定。

12

　　春天，醫院背後的那一片青綠色已經變成了一片美麗的青藍色，屋頂好像是西木野院長一個人的地盤，真姬就在上面靠著欄杆往下眺望。

　　這個顏色不禁讓真姬想起了那個一直被誤會不是日本人的絢瀨繪里。

　　整片花田就像是她的瞳孔一樣美麗。

　　因為不開放給無關係者進入，這樣的美景並沒有被太多人圍繞，不過穿著病人服的和護士服的人倒是有幾組。

　　這也都是每年司空見慣的畫面了，真姬只是不曉得後面到底該種什麼，所以選擇了欣賞用的植物，加上經費幾乎都花在購入高級醫療設備和讓她做研究使用，沒有心力去開發醫院後面了。

　　反正不用開發，這間坐落於北海道的西木野綜合醫院分院，也還是有各種聞名而來的權勢人物，手術成功後，他們都會贊助西木野，還不至於要把後面也開發起來。

　　雖然是春天了，真姬是披著大衣來到屋頂的，頂樓吹來的風特別冷，但是卻是最清幽的地方，涼爽的空氣也讓她可以放鬆身體。

　　就在她的意識即將飛到天邊，進入空白狀態的時候，大衣口袋裡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真姬拿出來看，是醫院的聯絡電話，想著「又有緊急事件了啊」，真姬無奈地接起電話後，卻是護士不疾不徐的問候聲。

　　『西木野院長，現在有空與客人會面嗎？』

　　「……客人？」

　　聽到「客人」，真姬第一時間是滿頭問號，如果只是一般人，櫃檯護士是不可能直接打電話詢問真姬的，首先問的應該會是秘書，所以一定是很有來頭的人。

　　『是絢瀨繪里小姐，院長以前有特地交代，如果絢瀨小姐想要去後方的花田，可以直接讓她過去，所以我有告知她，但是她說她是來找院長的。』

　　一聽到是絢瀨繪里，真姬便瞪大了雙眼，心臟像是停了一拍，全身的感覺頓時變得很奇怪。

　　「……我知道了，我這就過去。」

　　連真姬都是等到琉璃唐草開花才記起來的這個許可，她沒想到醫院裡的護士記得這麼清楚，不過她覺得繪里是不可能記得這件事的，所以肯定是因為重要的事情才來找自己，只好趕緊下樓。

　　繪里並沒有在櫃檯附近等真姬，而是被護士帶到了某間會客室，真姬便直接前往了那裡。

　　「……好久不見，絢瀨小姐，今天是？」

　　一進到會客室，真姬看見的是正在喝茶的繪里，因為實在是不像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她又困惑了起來。

　　「不是跟『北野』醫師約好了要來看琉璃唐草的嗎？」

　　「……欸？」

　　真姬不曉得要先對哪個詞作出反應才好，本來要拉椅子坐下來了，卻整個人愣在繪里面前。

　　「欸？記憶恢復了……？」

　　不過真姬最訝異的還是跟腦部有關的事情，那對她來說簡直是歡天喜地的事情，然而她知道這是不可能的，手術時確實就是造成了非常小的損傷。

　　「因為知道自己是得了腦癌，不管做不做手術都會造成記憶缺失，所以我天天都有寫日記的……不過手術結束後得到的訊息跟日記上的不太一樣呢。」

　　繪里從自己的背包掏出了日記本，完全不害臊地翻到了入院那幾天的日期轉過來遞給了真姬。

　　「……妳怎麼沒有在復健的那兩天就揭穿我？不過妳怎麼能確認我真的就是北野？難道妳還詳細描述得我的外表……？」

　　真姬並沒有接過繪里的日記，她不敢看、她的記憶也不需要靠這些東西喚醒，而且覺得有點尷尬。

　　「因為那兩天還有點混亂……我是沒有描述妳的外表，不過很好辨識呢。」

　　繪里對真姬苦笑了一下，看真姬沒有要翻自己的日記，她就收了回來，於是繼續開口。

　　「當時妳身上有我工房裡的味道喔。」

　　「……！」

　　完全沒有想到這點的真姬，瞪大了雙眼，就算已經是半年前以上的事情，她還是不自覺地撇過頭，就想聞聞自己身上的味道，然而只有已經習慣了的消毒水味。

　　「還沒來得及當面跟妳道謝呢，謝謝妳讓我的孩子們安全地生長。」

　　「畢、畢竟被拜託了！這、這些就不要提了，絢瀨小姐今天來是要去看那片琉璃唐草的吧？」

　　真姬非常不擅長被道謝或是被誇獎，她立刻就轉移了話題，至始至終都沒坐下的她，擺出了一副就要走出會客室的模樣。

　　「嗯，說的也是呢，想趕快看到呢。」

　　於是繪里跟著起身，把日記收回了背包裡，跟在了不知道為什麼加快了腳步速度的真姬後面。

　　看著真姬的背影，繪里只覺得，真的是很年輕的醫生，但是──很可愛。

13

　　兩人來到了醫院後方，走下了斜坡，面對的就是滿滿一片天空藍的琉璃唐草，對真姬來說已經看膩了，對植物學家的繪里來說，其實也沒什麼，但是當她們走到了整片大花田的中間，氣氛就不一樣了。

　　「果然很漂亮呢，而且沒有觀光客，真是適合拍照的地方。」

　　「就是說啊，醫院裡的護士們好像天天都拍照放在社交網站……」

　　花田之間有一些長滿翠綠青草的部分，是用來行走的小路，繪里就蹲在青草上，感覺要拿出手機拍照一樣，但真姬沒有蹲下來。

　　「西木野院長不拍嗎？」

　　「拍了要做什麼？」

　　看著蹲在地上的繪里突然抬頭看向自己並發問，真姬只是很純粹地反問了回去。

　　「西木野院長很美呀。」

　　「哈……？哈──！？」

　　突如其來的誇獎讓真姬立刻紅了臉，甚至有種想要躲開繪里的感覺，立刻就向前邁出了步伐要跟她分開，然而害羞之下，她沒看清楚腳步，就在差點踩到花的時候，她緊張地移開腳掌，卻因此而重心不穩──

　　「……！」

　　「西木野院長是想體驗躺在花田的感受嗎？其實還滿不推薦的呢。」

　　直接被繪里一摟就摟進了懷裡，出現在旁邊的那張臉甚至開玩笑開得很自然，還露出了溫柔的笑臉，但是最讓真姬腦袋一片空白的是繪里身上傳來的味道。

　　她有點懷念這個味道，不禁全神貫注在了自己的嗅覺上，接著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還被繪里抱著，然而想掙脫的時候卻被繪里給摟得更緊。

　　「喜歡我的工房嗎？」

　　完全不知道繪里為什麼在這種情況下問這句話，但是真姬已經快要失去了思考能力，她微微張開了嘴。

　　「不、不討厭……」

　　生平首次被人這樣摟著，那張混血的美麗容貌就在自己眼前，真姬不想失態所以努力裝鎮靜，臉頰的顏色卻出賣了她。

　　「我居然讓醫院院長級的人物抽空去幫我照顧植物，雖然妳說不需要報酬，但我還是想付的……因為以恢復結果來說，手術不是很成功嗎？」

　　「這個……那個……」

　　不管繪里說什麼，真姬只想找機會請她放開自己，卻怎麼樣都無法好好說出自己的想法，只能一直看著繪里笑得很溫柔的那張臉。

　　「所以院長就來我家吃頓飯吧，用我種的香草請妳吃一頓飯──」

　　「欸？」

　　真姬沒想到報酬如此簡單，好像也沒什麼拒絕的道理，所以她愣了一下。

　　「還可以順便住下來……什麼的。」

　　「欸……？」

　　繪里的語氣不是很確定，同時也放開了真姬，看著那張往後退之後苦笑的表情，明明是北海道寒冷的春天，真姬覺得身體漸漸熱了起來。

　　「我、我要回去工作了！」

　　然而最後是繪里有點驚慌地從真姬面前跑走，看著繪里和生病那時完全不同的模樣，身形矯健地就這麼一路跑到了斜坡再往上，真姬只是繼續愣在原地。

　　隨著涼風吹過，白大褂的下襬拍打著真姬的腳，有重量的感覺讓真姬下意識將手伸進了口袋確認。

　　「……」

　　那把熟悉的鑰匙就躺在她的口袋裡。

-完-

作者現在人在風景優美的荒郊野外求生滿兩個星期了

這是10月初設置的定時發布www

Nemophila就是琉璃唐草

不管用哪個名字去搜尋，都能看見美麗的照片的，還請各位一定要看一下。